慈善庙会当日,天朗气清,寒风虽仍带着刺骨的凉意,却挡不住京城百姓的热情。
城隍庙一带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万人空巷,人声鼎沸,连街边的屋顶上,都站满了看热闹的孩童,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伴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声、锣鼓的敲打声,交织成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一年一度的慈善庙会,是京城冬日里最受瞩目的盛事。
各大世家、王公权贵纷纷携家带口到场,既是为了彰显自家的慈悲善举,笼络民心,也是为了彼此应酬,维系世家情谊;而百姓们更是早早便聚集在此,一方面是想凑个热闹,看看各家权贵的风采,另一方面,更想看看今年各大世家会捐出多少善款,是否能真正惠及穷苦百姓,让冬日里忍饥挨饿、无家可归的灾民,能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城隍庙前搭建了一座高高的戏台,戏台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铺着鲜红的锦缎,一旁立着“善款募捐”的木牌,主持庙会的高僧们身着袈裟,手持佛珠,在戏台两侧静坐,神色肃穆,时不时对着围观的百姓合十致意。
戏台下方,各大世家的席位早已安排妥当,朱红的座椅,铺着厚厚的锦垫,与周围百姓们简陋的站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尽显世家与平民的尊卑之别。
不多时,一阵喧闹的锣鼓声响起,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纷纷侧目望去——只见贾母身着一身极为华丽的石青色织金蟒纹锦袍,锦袍上的蟒纹栩栩如生,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领口、袖口皆镶着一圈洁白的狐裘毛边,华贵又保暖;头上戴着一顶累丝嵌宝金凤冠,凤冠上镶嵌着东珠、红宝石、蓝宝石,珠光宝气,耀眼夺目,每走一步,凤冠上的珠翠便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手上戴着一对赤金镶红宝石手镯,腕间挂着一串蜜蜡佛珠,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她被王夫人、薛宝钗簇拥在中间,身后跟着周瑞家的、赖大媳妇等一众得力的丫鬟仆妇,还有几个身形高大的护卫,一路浩浩荡荡,缓缓朝着戏台下方的世家席位走去。
贾母刻意挺直了早已佝偻的腰板,脸上堆着慈眉善目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对着围观的百姓频频挥手,语气温和,带着几分刻意的亲切:“各位乡亲父老,今日天气寒冷,大家都辛苦了。”
那副悲天悯人、心系苍生的模样,瞬间博得了不少不明真相百姓的好感。
人群中顿时响起阵阵称赞声:“不愧是贾老太太,真是慈悲心肠!”
“每年贾府都捐不少钱救济灾民,老太太真是善人啊!”
“有贾老太太在,咱们京城的灾民,总能多一份指望!”
听着百姓们的称赞,贾母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心中暗自得意——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哪怕如今贾府财力空虚,哪怕黛玉近日处处打压,断了府里不少财路,她也要在这场慈善庙会上,撑住贾府的体面,维持住自己“慈善大家”的名声,让那些世家权贵不敢小觑贾府,让百姓们依旧敬重贾府。
王夫人跟在贾母身侧,身着一身玫瑰紫撒花锦袍,脸上也带着虚伪的笑容,时不时对着百姓点头致意,心中却暗自忐忑——府里如今连贾母的汤药钱都快凑不出来了,今日捐出的善款,更是少得可怜,她生怕一会儿露出破绽,坏了贾府的名声。
薛宝钗则一身月白色绣折枝玉兰花锦裙,外罩一件藕荷色狐裘披风,眉眼温婉,举止端庄,跟在一旁,不多言不多语,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对着百姓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主持庙会的高僧见状,连忙起身,快步上前,双手合十,对着贾母深深行了一礼,声音洪亮,透过戏台前的扩音木筒,传遍了整个城隍庙:“阿弥陀佛,贾老太太一向慈悲为怀,心怀天下苍生,每年都为慈善事业奔走操劳,捐出大量善款,救助了无数穷苦百姓,功德无量。今日老太太亲临庙会,不知要捐出多少善款,以救万民于水火,解灾民之燃眉之急?”
高僧的话音刚落,全场便安静下来,所有百姓的目光,所有世家权贵的目光,都聚焦在贾母身上,等着看她今日的“大手笔”。
往年,贾府至少会捐出五百两白银,有时甚至会捐出上千两,是所有世家之中,捐善款最多的几家之一,也正因如此,贾府才得以在百姓心中,维持住“慈善世家”的形象。
贾母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带着几分“谦逊”:“出家人言重了,老身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百姓们受苦,老身心疼不已,只要能帮到百姓,多少都愿意,不在乎银两多少,只在乎一片诚心。”
说罢,她眼神微闪,不动声色地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描金漆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鲜红的锦缎,一步步走到高僧面前,缓缓掀开锦缎——只见托盘之上,赫然放着两锭沉甸甸的白银,每锭一百两,加起来不过二百两。
锦缎掀开的那一刻,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紧接着,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议论声,百姓们脸上的敬重与期待,瞬间变成了失望和不满,原本的称赞声,也瞬间变成了质疑和吐槽。
“什么?只有二百两?这怎么可能?”
“往年贾老太太至少捐五百两,今年怎么这么少?这也太寒酸了吧!”
“说好的慈悲为怀,说好的心怀苍生呢?就拿二百两装样子,这是糊弄我们百姓吗?”
“我看贾老太太根本就不是什么善人,就是个伪君子,平日里装模作样,真到该出钱的时候,就缩手缩脚了!”
“可不是嘛,听说贾府如今越来越风光,贾贵妃在宫里地位尊崇,怎么可能只捐二百两?分明就是吝啬,不想拿出钱来救济灾民!”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心上。
贾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尴尬得无地自容,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蜜蜡佛珠,指节泛白,心中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黛玉那个孽障,近日处处针对贾府,断了府里的丝绸、茶叶生意,还收回了贾敏留下的丰厚嫁妆,让府中资金彻底空虚,她怎会只敢捐出二百两?怎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贾府的脸面!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强作镇定,对着围观的百姓们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勉强的解释:“各位乡亲父老,实在对不住。今年府中略有不宽裕,庄田收成锐减,又遇上一些琐事,开销颇大,只能先捐这些,聊表心意。日后府中境况好转,老身定会加倍补上,多捐善款,救助灾民,还望各位乡亲父老见谅,莫要误会了老身,误会了贾府。”
“误会?”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而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冬日里的寒风,穿透了嘈杂的人群,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贾老太太真是‘慷慨大方’,用灾民的救命钱中饱私囊,购置田产房产,囤积珠宝首饰,如今却只肯拿出二百两装样子,欺骗百姓,糊弄世人,真是令人不齿!”
这声音清冷而决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全场的议论声。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人群缓缓分开一条通道,林黛玉身着一身月白色狐裘大衣,狐裘质地细腻,毛色莹白,衬得她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如同雪中寒梅,孤高而坚韧;她头上未戴过多珠翠,只簪了一支羊脂玉簪,简单而雅致,却难掩其眉眼间的杀伐果断;脸上未施浓妆,面色清冷,眼神锐利,如同利剑一般,直直地朝着贾母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