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像四柄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许平安心口!
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滚烫!
这不是在边墙上和鞑子捉对厮杀,你一刀我一枪,凭的是悍不畏死的血勇。
这是对内动刀!
动的,还是在这大同镇经营百年,根深蒂固,早已与地方融为一体,富可敌国的晋商八大家!
这是要……翻天!
曹文诏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每一个千户的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的身上,沉沉抱拳。
“吴大人,本督,明白了。”
吴孟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微微颔首,悄然后退一步,双手拢入袖中,姿态宛如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接下来的场面,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森严。
曹文诏没有再高声下令,而是开始点名。
“张千户,上前来。”
第一个被叫到的千户,脸色煞白地走上前。
曹文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飞快地交代着什么,随即递过去一卷盖着猩红火漆的密令。
那千户的脸色从煞白转为涨红,最后又化为一片苦涩,重重一点头,领了密令,转身快步离去,背影都带着一股风萧萧兮的决绝。
谁也不知道他接了什么要命的差事。
“王千户,你来。”
第二个,第三个……
大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剩下的每一个千户,都像是在等待铡刀落下的囚犯,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终于,那个冰冷的声音念出了他的名字。
“许平安!”
“末将在!”
许平安心中一凛,压下所有杂念,大步上前,单膝重重跪地,甲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大同镇,范家,交给你了。”
许平安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针尖!
范家!
晋商八大家之一!在大同,范家就是天!
他们不仅是最大的边贸商人,更是官定的皮张采办,甚至连盐、铜这等禁脔,都有他们的手!
曹文诏似乎看穿了他的惊骇,声音愈发冰冷。
“范家在城内的府邸,单是家丁护院,明面上就有两百余人,个个都拿着官造的兵器。暗地里养了多少亡命徒,谁也说不清。”
他伸出手,重重拍在许平安的肩膀上,那力道,沉得像一座山。
“这差事,是苦差,更是天大的功劳。”
“要快!在他们接到任何风声之前,一瞬间把他们按死!”
“要稳!不能走漏消息,更不能让城中生乱!”
“办好了,本督保你前程似锦!这大同镇,以后有你一席之地!”
曹文诏的声音顿了顿,那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化作了刀子般的寒意,刺得许平安皮肤生疼。
办砸了,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也是一步登天的阶梯!
许平安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惊骇都化作了滚烫的野心和杀意!
“末将,万死不辞!”
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从曹文诏手中接过那份仿佛有千钧之重的密令,许平安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总兵府。
身后,那十名锦衣卫像没有实体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跨上战马,一路朝着营地狂奔。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灌进他的脖颈,却丝毫无法让他那颗滚烫的心冷却下来。
他的脑子,在疯狂转动。
范家,两百家丁?不!只会多不会少!
硬冲,就是血战!他手下这帮兄弟,要死伤惨重。
不行!
必须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怎么快?怎么稳?
很快,营地的轮廓在夜色中浮现。
许平安猛地一勒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来人!吹号!”
“把许进、许大牛、方强、刘大力、吴生,所有百户,都给老子叫过来!”
“立刻!马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和杀气,撕裂了营地的宁静。
不多时,十名百户着装整齐地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许平安那张黑如锅底的脸,以及他身后那十尊如同活死人般的锦衣卫时,心头齐齐一跳。
“哥,咋了这是?”许大牛第一个凑上来,压低了声音。
许平安没有解释,直接下达了最简短的命令。
“方强!刘大力!吴生!......所有百户立刻点齐本部人马!一刻钟内,披甲持刃,在营门口集合!”
“许进!你带斥候营,全员上马,配齐弓弩!”
“许大牛!你跟老子走!”
“千户,这是要……?”方强忍不住开口。
“不该问的别问!”许平安的眼睛猛地一瞪,凶光毕露,“这是军令!现在,立刻,去执行!”
“是!”
众人心中一寒,再不敢多言,立刻分头行动。
整个营地瞬间炸了锅,兵卒们被从睡梦中、饭桌上、牌局里粗暴地赶了出来,骂骂咧咧地穿戴盔甲,拿起兵器,整个过程充满了混乱和疑惑。
“他娘的,是不是鞑子入关了?”
“半夜吹号,准没好事!”
队伍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完毕,上千人的队伍,在夜色中如同一条沉默的铁龙,朝着大同镇的方向急行。
眼看着高大的城墙就在眼前,许平安猛地抬手,勒停了整个队伍。
他拨转马头,面对着身后上千张困惑、紧张、又带着一丝麻木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举起手中那卷盖着火漆的密令,声音如炸雷般,轰进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弟兄们!”
“此行,不为杀鞑子!”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为的是……抄家!”
“奉总督大人将令,查抄通敌叛国之晋商——范家!”
人群瞬间死寂!
一秒钟的死寂之后,是控制不住的哗然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啥?抄范家?!”
“千户,你没说笑吧?那可是范家!大同的土皇帝啊!”
“我的老天爷,这是要捅破天了!”
许平安冷冷地看着他们的反应,没有理会,而是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都给老子听好了!”
“土皇帝?我呸!”
“他们范家吃香的喝辣的,用金碗银筷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在边墙上喝西北风!拿命换那点不够塞牙缝的饷银!”
“他们范家的家丁都穿丝绸,顿顿有肉!你们的婆姨孩子,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
“现在!曹总督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把他们踩在脚下,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的机会!”
他猛地拔出腰刀,刀锋在月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一会冲进去,府里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先给老子捆起来!”
“但有反抗者……”
许平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变得无比凶狠。
“格杀勿论!”
“还有!谁他娘的敢趁乱往自己兜里揣一针一线,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当场就剁了你的手!”
“都听明白了没有!”
“吼!!”
上千人的齐声怒吼,不再是之前的敷衍,而是充满了被点燃的贪婪、怨恨和血性,震得地上的尘土都在颤抖!
队伍来到城门口。
许平安高举手令,对着城楼大喝:“大同镇左卫千户许平安,奉总督令,带兵入城办差!”
城门守卫早已接到通知,不敢怠慢,立刻打开了城门。
铁龙入城!
许平安扭头,对着身边的几个心腹百户,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许大牛!方强!你们两个,带主力跟我从正门杀进去!给老子把他们的大门砸烂!”
“刘大力!吴生!你们各带两百人,从东西两侧的偏门突入,堵死后路!”
“许进!”
“在!”许进催马上前,眼中满是兴奋。
“你带斥候营,把范府给我围成一个铁桶!”
“连只耗子,都不许给老子放出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