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小说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寿州以北,群山起伏。远处的战鼓声渐渐散去,风吹动旌旗,卷起残余的尘土与血腥气。林文善麾下南唐士兵仍在列阵,旌旗猎猎,盔甲反射着冷光;而宋军一侧,却因一个矮小的青年而重新燃起了希望。

赵匡胤立在黄罗伞盖下,目光炯炯他看着那个三尺半高的小汉,在万军之中翻飞腾跃、以一对短棒打败南唐巨将梅声远,心中震动莫名。那一刻,他几乎觉得,这人仿佛是天降救星。

他轻声喃喃:“若能得此人辅佐,何愁江山不定?”

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人物,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如何才能将他留下,才是眼下的关键。

林文善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他坐在马上,神色阴沉,眼角闪着危险的寒光。方才那一战,他亲眼看见小矮子闪电般的身法与那双金錾打仙棒的诡异威势,连梅声远那样的猛将也顷刻倒地。林文善心中暗骂:

“这不是凡夫俗子,一定是山中异人弟子!若不早除,后患无穷。”

想到这,他猛催战马,卷起尘土,直冲阵前,大砍刀寒光如雪,杀气四溢。

“矮贼!看刀!”

他高声怒喝,刀风掠地,声若霹雳。

而小矮子只是冷哼一声,根本不慌。他的双棒分开,脚尖一点,身形轻盈如燕,闪到一旁,笑道:“黑大个子,别嚷嚷,我正要试试你的斤两呢。”

两人即将交锋,忽听远处山坡上传来一声高喊,声音清亮,震人耳鼓:

“师弟呀!师父找你,叫你回去!若再不回,可要受罚了!”

小矮子身形一顿,那声音仿佛一声霹雳击在他心头。

他猛一抬头,果然看见山坡上立着一人那人二十四、五岁,剑眉星目,腰悬长鞘,神态从容。风掀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小矮子心中一沉:

“糟了……师兄找来了,那就是师父知道我下山了。”

他忙回头对林文善喊道:“大个子,我师兄来了,叫我回去,不和你玩了!”

又冲宋营方向摆摆手:“我师父叫我回去,你们的事我不管啦!”

话音未落,他撒开飞毛腿,眨眼间消失在阵前。

赵匡胤怔在原地,心中惋惜;林文善却暴跳如雷。那小人来如风、去如影,连一丝烟尘都留不下。

小矮子一口气奔到山坡,气喘吁吁地拉住师兄:“快走!这地方粘上就脱不开。”

师兄瞪他一眼:“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改?师父让你修心养性,你倒跑来打仗!”

小矮子委屈地嘟囔:“都怪庙里的老和尚,他告诉咱师父,寿州城外打得热闹,我就想瞧瞧。师父那一盘棋得下半天,我看一眼就回来,谁知一不留神……嘿,就成了打架。”

“师父知道了,心里不痛快,带我亲自找来。”师兄叹口气,“快随我去吧,老人家在前面树林里等你。”

两人穿过乱石与荒草,进了一片古林。林中三棵老柏虬枝交错,树影如龙。树下有块青石,宽长一尺余,似旧坟前的供桌。其上盘膝坐着一位白发老者,衣袍宽大,气度沉静,目光闭阖如入禅境。

小矮子见了,脸色一变,立刻在三丈外跪倒,低声说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老者未动,气息平稳如山。

师兄上前一礼:“师父,弟子已将师弟寻回。”

老者依旧闭目。只有那抖动的胡须,泄露出他心中的怒意。

小矮子战战兢兢地跪着,心里直打鼓:

“完了,师父气坏了……这回真得挨板子。”

他小心地爬上前去,一步一磕头,直到挪到老者身前,轻声道:“师父,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老者仍未言。

小矮子干脆伸手轻轻捋他的胡须:“您消消气,打我骂我都成,别气坏了身子。要不我给您学个驴打滚,逗您笑笑行不?”

说着竟真滚了几圈,嘴里还“哇哇”直叫。

老者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睁开眼来。那一瞬间,目光如电,透出深深的怜惜与失望。

“孽徒啊……快起来吧。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顽童。”

小矮子立刻抬头:“师父不生气了?”

老者摇头:“我不是生气,我是难过。你天资聪慧,却心猿意马,若能静修几年,必有大成。如今缘法已尽,你走吧。”

小锉子大惊失色,怔怔地跪着,泪珠滚烫,顺着面颊落在青石上,化成几点浅湿的暗痕。那一瞬间,他仿佛听不见风声,也忘了呼吸。耳畔回荡的,只有师父那句:“你有父母,该去寻他们。”

那句话,如五雷轰顶。

他心里一空,像有人将灵魂生生扯去。

“师父……您不要我了?”他声音颤抖,几乎带着孩童的哭腔,“我没惹祸呀……我只是在外看热闹,看见那白脸将要被砍死,想着您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出手救了他。那是为您添福添寿啊!我没做错事,只是打坏了那个骂我的人腰骨……”

他越说越乱,泪水模糊了视线。

“师父,我以后再也不乱跑,您让我站,我绝不敢坐;您要我死,我也不敢活。求您……别赶我走。”

安宫长万闭着眼,呼吸急促,白须微颤。他的手在膝头抖了抖,终于轻轻叹息,声音低得像风吹过古柏:

“孩子,错的不是你,是我。是我太贪心,留你太久,舍不得放。十五年,你伴我左右,我早忘了,你还有父母,有家。”

“我还有爹娘?”冯茂抬起泪眼,声音几乎是呢喃。

“为人一世,哪有无父无母之人?”

老人的声音带着沉痛的温柔:“父精母血才有你。父母养儿,望其成人;儿成人后,当孝父母。你我缘分深厚,但终究不是父子。你的路,不该止步于我。”

“我不明白!”冯茂的声音哽咽,整个人伏在地上,双手抓紧青石,“是您养大的我,是您教我写字、练武、做人。您是我爹,也是我娘,我一辈子只认您一个!”

“胡说!”安宫长万沉声喝道,眼角却早已湿润。

“师父,我又说错话了。”冯茂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老者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在我身旁十五年,为师一直没讲。今日该让你知道你的身世。”

冯茂抬起头,泪眼朦胧,茫然无措。

“你父姓冯,名景川,是大宋朝的吏部尚书。你母张氏,膝下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本名冯茂,那金锁上的名字,就是你来历的凭证。”

冯茂怔怔地眨巴眼睛,嘴唇微微发抖:“我……叫冯茂?”

他苦笑一声:“我刚才在疆场,还对皇上说自己叫‘无名氏’呢。原来我有名字,有家……师父,那我家在哪儿?我怎么会到您身边的?”

安宫长万沉默片刻,缓缓抚须,望向那轮被树枝遮掩半边的月亮。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他的声音悠远而低沉,如同岁月回响

那一年,他游历中原,到汴梁会友。庙会正盛,人山人海。鼓乐声、香火气混成一片,他在人流中看到一个瘦小的孩子,五六岁模样,衣衫褴褛,却不哭不闹,只是抱着一根糖葫芦站在人群边,脖子上挂着一枚金锁,金光在阳光下闪烁,上面錾着两个字“冯茂”。

安宫长万当时就觉奇怪,便守在孩子旁边,等大人来认。可他等了半天,没人来。日头偏西,孩子依旧呆呆地站着。

他试着伸手去拉,孩子却笑了,眼睛亮得像星子:“我饿了。”

那一瞬间,老人的心软了。

他给孩子买了包子,孩子狼吞虎咽,吃完又紧紧拽住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走吧。”

这句不经意的话,成了命运的分岔。

他带着孩子离开汴梁,回到岐山隐贤庄。妻子张氏见了,怜爱非常。两口子膝下无子,见这孩子乖巧伶俐,便认作义子。

谁知,孩子虽聪慧绝伦,却天生身矮。十岁时,还如五岁孩童般高。张氏心疼,安宫长万却看得通透:“身短心精,这是天赋异秉。”

于是,他弃养从教,收其为徒,文武兼授。

白日教拳脚,夜里习兵法。

孩童天资卓绝,学什么都快,一学就会。几年下来,刀枪棍棒,轻功暗器,样样皆精。唯独性子顽皮,爱笑、爱闹、爱开玩笑,哪怕挨了打,也咧嘴一笑。

安宫长万疼他如命,亲手为他打造一对金錾打仙棒,专门配合他矮小的身形,使得“短兵入阵”之术炉火纯青。

老者说到此处,目光微微发亮,又有一丝哀色:“你从小心性单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身世。可前月我入京访友,偶闻朝中有一位吏部尚书,姓冯名景川,十五年前丢了独子,名曰‘冯茂’。他年近五旬才得此子,如掌上明珠。那日庙会上,他派家仆冯义带你去赶集,谁知人多拥挤,竟一时失散。自那日起,他夫妇便寻遍天下,不曾放弃。”

林外晨雾未散,柏叶低垂。青石供桌前,师徒二人对坐无言,风从山腰吹过,卷起一缕松香与冷露,空气里弥漫着未尽的哀意。

冯茂仍跪在地上,泪痕未干,听着师父安宫长万娓娓道来的往事,心中如潮翻滚,似梦初醒。

安宫长万望着远方的天际,声音沉稳而缓:“那一年,你爹冯景川在汴梁任官。你走失之后,他到处张贴告示,遍寻天下,几年过去,杳无音信。痛苦之下,他只得将心封起。后来大周更替,他依旧为官,忠心耿耿。如今赵匡胤登基,重用旧臣,你爹仍是吏部尚书。”

他顿了顿,轻叹:“我上月进京访友,得知此事,心中便七上八下。冯景川年过半百,如今随驾南征,刀兵无情,若有闪失,恐怕一生也见不到你了。冯大人思子成疾,我爱徒如命,他思子如狂,若让他父子相认,才算两全。”

他目光深沉如海,语气渐缓:“我便想,带你往南唐去,一来看看旧友,二来探探战况。若宋军取胜,自可安心;若不利,便送你去寿州见你父,认祖尽孝,也算我为你圆了此生大缘。”

冯茂听得呆了,双手攥紧衣袖,泪水一滴滴滴落在地:“师父……那您为何不早说?”

安宫长万摇头:“我怕说了,你心乱。那时你心如野马,哪肯安静学艺?我原打算再教你两年,再亲自带你去汴梁相认。不想命数催逼,世道多舛。”

他轻抚长髯,继续道来。

从陕西岐山启程那天起,他便带着侄儿安宫发与徒弟冯茂一路南行。三人沿途访古寺、游山水,路上停停走走,既为掩人耳目,也想让徒弟多见世面。谁料山水太美,人心太闲,竟走了数月,方抵淮河一带。

彼时,宋军节节告捷,朱叉关、双江关、寿州皆入掌中。安宫长万心中安慰:“冯景川既随驾南下,又遇连胜,父子重逢之日,必在不远。”

然而,天有不测。那日,他本想带冯茂折返岐山,待赵匡胤班师再认亲。忽听说寿州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清净禅林寺,住持净明禅师是他旧友。念旧情,他决定顺路一访。

那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寺,红墙黛瓦,古柏参天。未曾想离庙不过数里,前方道路已被南唐军封锁,营帐如林,号角震天。

安宫长万面色大变:“寿州被困!”

他心急如焚。若冯景川困于城中,生死难测。他暗想:

“此行原为圆梦,如今反成救命。”

于是趁夜潜行,带着侄儿与冯茂避过唐军,摸黑翻山,寻至禅林寺。

寺内香烟袅袅,钟声悠远。老方丈净明禅师依旧慈眉善目,见到多年未见的安宫居士,惊喜异常。两位老友秉烛夜谈,长叹世变。净明告知:“三十里方圆,百姓尽被驱散。南唐元帅林文善布下重兵,只留我一僧于寺中。昔年寿州元帅刘仁瞻曾庇我寺,我得以苟存。”

安宫长万听后,心中愈发沉重。净明苦笑劝他:“此去凶险万分,莫轻出。”

他留在庙中,每日与净明对弈,夜里远眺寿州方向,火光映天,鼓声震野。心中暗叹:

“赵匡胤若败,天下又乱。”

直到那日清晨,他与净明谈论战事,言及南唐兵强将猛,宋军危在旦夕。

这话被一旁的冯茂听去。

少年血性,哪耐得住?他心头一热:“师父常说,习武者当为国为民,怎能坐视不理?”

趁二人对弈之际,他悄悄溜出庙门,沿小径奔向寿州于是便有了那场惊天一战。

“我在庙中盘桓片刻,忽觉棋局不对,才知道你已不见。”安宫长万叹息,眼中闪过焦灼,“我与发子急追,抵前敌时,正见你在宋营与赵匡胤言笑,又看你与梅声远鏖战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他语声微微颤抖:“那一刻,我在想,也许,这便是天意冯家血脉,终要走回自己的路。”

冯茂低下头,泪水模糊了眼。

他终于明白,为何师父那般不舍,却又亲口让他离去。

“师父,我想见见爹爹。”

“你该去。”安宫长万点头,目光深沉如秋水,“如今你父被困城中,你救父是孝;赵匡胤为主,你救主是忠。忠孝两全,方不负我十五年所教。”

“弟子记住了。”

安宫长万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包,递到他手里。

“这是你幼时佩戴的金锁,上刻‘冯茂’二字。凭此可认你父。还有”他又取出一个百宝囊,绣工古朴,“这是为师年轻时所用,内藏奇物,或可护你一命。”

冯茂双手接过,泣声如颤:“师父……”

“记住,”安宫长万叮咛道,“前方有一老道名于洪,智深如海,却心术不正。若遇此人,务必小心。”

“弟子谨记。”

他再也忍不住,重重叩首,头触青石,声声入地:“师恩如山,徒儿永不敢忘!”

安宫长万伸手相扶,掌心微颤,唇动半晌,终只是长叹一声:“去吧。”

冯茂起身,背着朝霞,转身离开。林间雾色氤氲,古柏的影子在他背后拉得很长。

安宫长万与侄儿安宫发默默注视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直到山雾将他吞没。

淮南暮色,云沉如铅。冯茂一路疾行,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脚下的泥泞早被他踩成一条细线。他胸中似有烈火在烧,心里翻滚着说不出的激动与忐忑。

十五年了。

他活了十五年,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如今真相已明,师父临别赠他金锁,说那是他的身世凭证。想到这儿,冯茂心头一热,握紧了胸前那包得紧紧的锦囊。

“爹……”他低声念着,心头一阵酸楚,“孩儿冯茂要见您了。”

他快步前行,夜风猎猎,月光照在他那矮小却坚毅的身影上。

不多时,便到了白日交战之地。荒野寂静,血腥气尚未散尽,战马尸横,残旗卷地。冯茂抬眼一望

南唐营火连天,寿州城头,灯火高悬,宋旗猎猎,巡逻军卒步伐整齐。

他心中一动:

“原来战事已罢,宋唐两军各归营了。那我爹……该就在城中吧?”

此时寿州城内,帅堂灯火通明。

高怀亮伤势稍愈,胸口仍缠着白布,正与赵匡胤、苗从善、冯景川等人商议军情。

赵匡胤一身明黄战袍,面色凝重,听完众将汇报,长叹一声:“今日一战,若非那位小英雄出手,我军恐折在林文善之下。”

高怀亮点头,神色动容:“陛下所言极是。那少年身形虽矮,却本领非凡。若非他相救,臣恐早尸骨疆场。只是他来去如风,不知所踪。”

赵匡胤转向苗从善:“军师可识得此人来历?”

苗从善摇头微笑:“未曾。但看其武艺精绝,神情纯正,断非反侧之徒。或许天降神兵,助我大宋脱险。”

赵匡胤点头:“嗯……此人若在我军,胜十万兵。”

话音未落,中军官疾步而入,单膝下跪:“启禀万岁、元帅,那救高元帅之矮将军求见!”

“哦?”赵匡胤精神一振,“他来作甚?”

“他说要找他父亲。”

“父亲?”赵匡胤一怔,目光微眯,转向苗从善:“军师,你看此事如何?”

苗从善微微一笑:“问便知矣。若是我城中人,定可查证。”

赵匡胤点头:“也罢。众卿随我登城头,看看到底何方人物。”

寒风掠过城楼,火把映红众人面庞。

赵匡胤与众将立于女墙之后,垛口之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仰头而立,月光照在他那双明亮的小眼睛上。

赵匡胤笑意顿生,俯身喊道:“大英雄,朕可想死你了!”

冯茂抬头一看,忙抱拳俯身:“万岁在上,矮将军有礼了。”

赵匡胤失笑:“你倒还记得礼数。听说你要寻父,敢问是哪位?”

冯茂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机灵的谦逊:“方才我无礼,与万岁开玩笑。小人不懂事,您别怪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若与我计较,不就成小人了吗?”

赵匡胤哈哈大笑,连连摆手:“不怪,不怪!”

“那就好。”冯茂笑道,“我师父方才告诉我身世,我爹是吏部尚书冯景川,我叫冯茂。特来求万岁成全,让父子团聚。”

“什么?”赵匡胤一怔,转身一看,冯景川正立在自己身后。

这位朝中老臣素来稳重,此刻却神情骤变,双手颤抖,挤到垛口前,一把攀住女墙,泪流满面。

“冯爱卿,”赵匡胤惊喜道,“下方那小将,可是令郎?”

冯景川嘴唇哆嗦,声音颤抖:“陛下……老臣有一子,名冯茂,五岁失散。十五年寻遍天下……那金锁,那名字,都对,只是……”

他哽咽着,目光死死盯着那小小的身影,忽然又轻轻一笑:“只是十五年过去,孩儿模样未改,个头却还那般小……老臣竟不敢信啊。”

赵匡胤轻叹:“爱卿,父子血脉,天性自认。”

冯景川抬袖拭泪,喊道:“小将军,你寻父归宗,可有凭证?”

冯茂立刻取出怀中锦包,小心地打开,从中取出那枚金锁。月光映照,金光一闪,锁面上清晰錾着两字冯茂。

“这便是我幼时佩戴之物。”冯景川一眼认出,泣不成声。

他颤声呼道:“儿啊,为父就是冯景川!”

冯茂闻言,心头一震,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泉涌。

“爹!孩儿十五年未见,梦里呼您百回,如今终于见着您了!孩儿不孝,没在您身边尽孝,该多磕几个头!”

他一连叩了数下,声音闷响在寒风中,如击心鼓。

赵匡胤含笑抚须,龙颜大悦:“冯爱卿,天可怜见,父子重逢,真是冯家大幸!来人开城门,迎冯小将入城!”

鼓乐骤起,号角声响彻寿州。城门洞开,仪仗列阵。

冯茂被两名士兵搀扶着走进,城中军卒无不注目,低声称奇。

冯景川奔下台阶,一把将他搂入怀中,颤声道:“我的儿,我的茂儿!”

父子抱头痛哭。冯茂的小手死死抓着父亲的衣襟,仿佛要将失去的十五年都攥在手里。

风卷残云,远处的烽火在天际闪烁,将半个城池映得血红。帅府灯火通明,屋内却是一派欢声笑语。

方才那场认亲之喜,如春雷劈开十五年的迷雾。赵匡胤设宴庆贺,文武齐聚,众人心头的压抑被这突如其来的团圆冲散。冯茂坐在席下,小脸涨得通红,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激动未退。

高怀亮笑道:“别哭啦,这是喜事!冯大人有这么个儿子,可真是祖上积德。”

冯景川赶紧拱手谦让:“不敢不敢,他还只是个娃娃,哪能称什么大英雄?诸位若不嫌弃,叫他一声‘小侄’罢了。”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轻松。冯茂连连作揖,磕头如捣蒜。磕到一半,他揉揉膝盖,仰头喊:“爹呀!您把名字一口气都说完,我最后磕一圈不就全有了?”

满堂人都笑弯了腰。赵匡胤拍案:“这小子机灵得很!就依他吧,少磕几个。反正这头也不能白磕,各位,冯大人失而复得,都是喜事,咱都得出点见面礼。”

众臣笑道:“理该如此!只是眼下打仗在外,哪有什么好物件?先记着,等得胜还朝,再各自登门贺喜!”

一听“得胜还朝”四个字,原本热闹的帅堂忽然静了下来。笑声戛然而止,连火烛也似乎暗了一分。

赵匡胤放下酒杯,目光黯然。

冯茂察觉气氛突变,皱着小脸问:“伯伯叔叔们,怎么不高兴了?刚才还都笑呢。”

赵匡胤苦笑一声,目光投向窗外的黑暗:“冯将军,我们君臣被困寿州,粮草将尽,援军未至。朝何以还?生死难料,岂能无忧?”

冯茂一怔,随即瞪圆了眼:“这算什么话?我好不容易见着爹,还没尽孝就要死?那可不行!”

高怀亮叹道:“非我们胆怯,实是南唐兵强将勇,林文善狡猾非常,怕是再战也难取胜。”

“有我呢!”冯茂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小脸涨红,语气坚定得出奇。

冯景川立刻皱眉:“胡闹!你才多大点年纪,懂什么军情?”

“爹,孩儿不是吹牛。您白天在城头没看见我和那黑大个子的架势?他三十招之内,我让他枪都握不稳。二十人、三十人我都不怕。明儿个我去挑他们南唐的主将,看那林文善有几分真本事!”

众人对视,忍不住暗暗点头。赵匡胤见他眼神清亮,骨子里透着少年锐气,心中也被感染,笑道:“若你真能破敌,那便是大宋的奇功。白日你已救了我军与怀亮一命,这功劳岂可轻视?冯将军听封”

话音未落,冯茂连忙摆手:“万岁不可!我白天不过是凑巧赶上,算不得功。寸功未立,无功受禄,心里不安。等我明日擒住林文善,再领封赏不迟。”

这一番话,说得赵匡胤连连点头,冯景川更是喜从心生,心道:“这孩子虽然调皮,却明事理,懂进退,真是教得值。”

赵匡胤大笑:“好!功记在册,待胜还朝,一并论功行赏!”

夜色渐深。冯景川将儿子带去休息,不多时又被召入行宫赴宴。

殿中烛光如昼,香气扑鼻。赵匡胤设御宴款待文武,以庆冯氏父子团聚。长案铺陈,玉盘珍馐,琼浆溢盏。众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冯茂父子被安排坐在赵匡胤身旁,频频举杯。

这是冯茂平生第一次在这样隆重的宴席上,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什么鲍鱼、鹿脯、糖丸子,从没见过的东西一样样往嘴里塞。

酒过三巡,赵匡胤眉头微蹙。酒意翻滚,他忽然想起被俘的几位心腹高怀德、呼延凤、史彦超、曹翰。念及此处,胸中一阵苦楚。

“朕在此痛饮,他们却在敌营受难……”

他掩面而泣。

众人惊慌起身:“万岁龙体要紧,莫伤神!”

冯茂正嚼着糖溜丸子,听到哭声一愣,惊得一哆嗦,那丸子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脸涨得通红。好一阵才咳出来,喘着气大叫:“哎呀我的天!差点叫丸子噎死!万岁您哭得真不是时候!”

众人一愣,旋即忍俊不禁。赵匡胤抹去泪水,也被他逗笑:“这小子……真能惹笑。”

“冯将军,”他举起酒杯,“朕方才伤感,并非为你父子之事。”

冯景川忙起身劝阻:“陛下勿怪,这孩子不懂规矩!”

“不打紧。”赵匡胤摇头,目光沉重,“朕只是想到被俘的四位爱卿高怀德、呼延凤、史彦超、曹翰生死未卜,心中痛楚难当。”

冯茂这下真听懂了,放下筷子,咧嘴一笑:“原来是这事!您早说呀!我还以为您舍不得让我多吃两口呢!”

冯景川低声呵斥:“住口!这是圣上忧国,岂可胡言!”

冯茂却一本正经地站起来,擦擦嘴,眼神闪着光:“万岁,别难过!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要是他们已经遭害,那也罢了;若还活着,我一定把他们救回来。您别撤酒席,我救完人就回来接着吃!”

说罢,竟转身要走。

赵匡胤与满座文武俱是一怔。高怀亮先是惊,继而哈哈大笑:“这小子有胆气!冯大人,你这儿子,不光有本事,还有骨气!”

冯景川忙起身拦他:“混账!此去敌营如入虎穴,岂能儿戏!”

冯茂却回头一笑,眼神里闪烁着天真与坚毅的光:“爹,您放心。孩儿既有这身本事,就得拿来用。救人救主,也是尽孝!”

赵匡胤怔怔地看着这个身形矮小的少年,忽觉胸中一阵暖流。他缓缓点头,低声喃喃:“此子有胆有义,真我宋家栋梁。”

风从门外掠入,卷起殿中的烛火。火光在冯茂的脸上跳跃,映出一抹英气未脱的稚气。

他拱手一礼,朗声道:“万岁,诸位将军,等我凯旋再饮此酒!”

说罢,转身大步走出帅府。

高怀亮赶忙伸手,一把将他拉住,脸色凝重如铁:“贤侄,不可鲁莽!敌营三重戒备,步步陷阱,你一人孤身而行,人单势弱,未到营内便性命难保。此事万万不可!”

冯茂被他拽住,脚下却如钉入地,眼神亮得惊人。他微微抿唇,语气却极平静:“高元帅,你太小瞧人了。俗话说,‘没打虎的胆,不敢上山岗;没擒龙的手,不敢下东洋;没金刚钻,谁敢揽瓷器活?’我若没本事,会自己找死吗?”

他这几句话掷地有声。

高怀亮瞪着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贤侄,你年少气盛,不知散营凶险。我们行军打仗半生,未敢独入敌营,你能行吗?”

冯茂却一笑,露出几分顽皮与傲气:“高叔叔,你不行,难道天下人都不行?再说你受伤,我可没受伤。”

这话说得直白,却一针见血。

高怀亮心里一热,想起自己在疆场被那黑将林文善压得喘不过气,若非眼前这小子出手相救,自己早就命丧黄泉。此刻被他一句顶撞,反倒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

他低声叹息,勉强一笑:“好,好!贤侄的本领比叔叔强多了。”

冯茂咧嘴一笑,目光却转向赵匡胤,忽然变得坚定:“我不敢说强,但南唐那几位将官,我真没放在眼里。黑大个子林文善,我打得过;还有个老道于洪,我师父早提醒过,说此人厉害,我正要试试他的斤两。今天让我去,我也去;不让我去,我更去。这是我建功立业的时刻。救人救主,正是男儿担当!”

话音落地,满堂寂然。

赵匡胤抬头凝视这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光那是年少无畏的锋芒,也是久违的豪气。

苗从善缓缓开口,语气稳重:“冯将军此志可嘉。但一人孤行,难免有失。不如我军亦派人接应,内外呼应,方能十拿九稳。”

冯茂一听,目光亮了:“好!军师所言正合我意。孩儿我人小腿快,进敌营易如探囊,但带人出来不易。若那四位将军真在敌营,我救出他们怕难突围。你们派兵埋伏城外,一旦我被发现,被敌人追杀,你们从外边接应,里应外合,一举脱险!”

众人对视,纷纷点头这矬子不仅胆大,还颇有谋略。

高怀亮当即拍案:“好计!张光远、罗延西听令各率五百弓箭手,出城埋伏西北方向。待信号为号,见火光即行救应!”

他又将一支红羽火箭交给冯茂:“救出人放此箭,我们即刻杀入援助!”

冯茂接过箭,笑嘻嘻摇头:“火箭太慢,不如我放火。把南唐营点个透亮,你们见火光便出兵。”

高怀亮眼前一亮:“妙极,一言为定!”

赵匡胤听完,已全然清醒。他走到冯茂身边,亲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父兄般的关切:“锉将军,救人乃义举,但要小心。南唐阵中卧虎藏龙,切莫逞强。”

冯茂郑重一拜,笑道:“万岁放心,孩儿去去就回。”

他又转身跪在冯景川面前,神情微涩:“爹爹,等着儿子,天亮前就回来。”

冯景川心中酸楚万分,伸手欲拦,却被赵匡胤按住:“让他去。男儿有志,岂可束缚?”

夜深如水。

冯茂离开行宫,没有走城门,而是攀上城头。城风猎猎,火把摇曳。

他从怀中掏出百宝囊,取出师父赠予的爬城锁。那锁链由精钢制成,前端一个飞爪,寒光闪烁。

他抬手一抛,飞爪“嗖”地一声扣住垛口。冯茂双臂一撑,矮小的身躯竟如灵猫般跃起,顺着锁链滑下城外。落地无声,他收回锁具,塞回囊中,贴着阴影疾行。

城头军卒见他背影一晃,以为是巡哨,不以为意。吊桥悄然放下,黑影一闪而过。

风更冷了,夜更沉了。冯茂屏息而行,步履轻似猫。酒意尚在,反让他精神亢奋。

他施展出“鹿伏鹤行”轻功,贴着阴影穿行,脚下几乎不沾地。每过一道壕沟,便似一缕暗风掠过。

二十里地的路程,他不过一刻钟便至。

远处南唐大营星火点点,犹如伏龙盘踞。营外三道壕沟环绕,巡夜的火光摇曳。军卒巡逻声断断续续,喊号声随风传来。

冯茂趴在草坡后,静静观察。营门前高挂气死风灯笼,灯火明亮,映出守门四名军士的影子。

他眯起眼睛,心中思索:“灯光太亮,易被发现。得先引开他们。”

他伸手在地上一摸,摸到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正巧营内走出一名军卒,哈欠连天。

冯茂手腕一抖,石子破风而去“梆!”一声脆响,那军卒捂头惨叫,跌坐地上。

“哎哟!谁偷袭我!”

守门军士惊动,齐声呼喊:“怎么回事?谁在那儿?”

冯茂趁机一伏,身形如电,三蹿两闪,已到门前旗杆阴影下。

他刚藏好,脚边泥土微动,一名军卒扭头,警觉地喝问:“谁?”

冯茂伏在壕沟阴影中,浑身微汗,紧贴地面。那双小眼在黑暗中闪着光,冷静而灵动。四名守营士卒还在戒备地东张西望,提着长戈,紧盯营门口。

忽然

冯茂手腕一抖,又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微一估量,抬手疾掷。

“啪!”

一声闷响,门前高杆上的气死风灯笼猛地一晃,随即碎裂,灯火熄灭。风卷残烛,黑暗顿时吞没了营门。

“灯呢?灯灭了!”

“有人打灯笼!是谁?快查!”

守门士卒惊呼四起,刀刃出鞘,脚步凌乱。黑暗与慌乱混作一团。

冯茂趁机弓身一闪,整个人如一道黑影,从旗杆下窜出,轻盈得几乎不带声息。眨眼之间,他已滑入大营。

进营之后,天地忽然安静。

帐篷林立,篝火昏黄,巡逻军士三三两两在远处走动。冯茂小心屏息,绕开火光,借着阴影疾行。他的步子轻得几乎不沾地,像一只夜行的猫。

不多时,他瞧见前方一处帐篷,比周围的都大,门前插着双旗,绣着金线虎纹。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映出“南唐统帅林文善”几个金字。

主帅大帐。

冯茂心中一动,蹲下身来,贴地而行。帐前卫兵两两而立,灯火照在他们的铠甲上闪着冷光。出入的士卒端盘送菜,不时有人传笑声。

他悄悄绕到后方。

那里有两名巡逻兵,绕着帐篷转圈,脚步如同鼓点。冯茂屏住气,等那两人一左一右走远,忽地往地下一扑,身子一滚,像一条灰影钻入帐篷阴影下。

他俯身透过帆布缝隙往里望。

起初,只见人影晃动,烛光迷离。又换个角度,从另一处缝隙偷看,这才看清

帐内灯火通明,香烟袅袅,十几名浓妆艳抹的歌伎正执板击鼓,柔声吟唱,正唱《阮郎归》。丝竹如流水,歌声婉转,飘出帐外,混着酒香与脂粉气,让人几乎忘了这是战场。

正中,林文善坐在主位,满面红光,眉眼间尽是纵情之态。旁边那位须发花白、道袍加身的老者,正是南唐护国军师于洪。

两人身旁,各有一名娇艳美人,玉手斟酒,笑语盈盈。金盘银碟,堆满山珍。烛光映在他们的脸上,贪欲与得意交织在一处,像一幅荒唐的画。

冯茂在帐外冷笑,心想:“这等昏淫之辈,也配为帅?”

帐中,歌声方歇,林文善哈哈大笑,拍案叫好:“好歌!好酒!于道长,今宵明月,良辰美景,咱们对饮听曲,岂不快哉?想那赵匡胤困守寿州,饿得眼黄面青,怕是连马皮都吃光了!”

于洪仰头饮酒,笑声沙哑:“哈哈!不必几月,半月之内,寿州便得易主。到时城破之日,血流三尺,赵匡胤再神勇,也得饮恨于此。”

林文善放声大笑,面色涨红:“此战全赖道长神机妙算。兵不血刃,困敌于城,真是天助南唐!”

于洪抚须谦笑:“元帅客气了。若非你连破数阵,擒获赵匡胤手下四员大将,这困城之计也难稳固。”

说到此处,林文善眉宇间闪过一丝阴狠:“那四个人,困在我营中,水米未进两日。依我看,不如斩了,免得生变。”

“不可!”于洪摇头,语气阴沉,“那四人各有来头。高怀德是赵匡胤妹夫,若赵匡胤逃出寿州,以人换城,正合我计。若赵匡胤被擒,他们就是邀功的筹码。杀了,反成了废子。”

“可是……”林文善皱眉,“我怕有人来救。白天那矮子你也见过,本事不小,打伤我家梅声远,救走高怀亮。此人来历不明,恐有后患。”

于洪眯起眼,淡淡道:“那小子?不过是一匹野马,撞了几下侥幸而已。若真与赵匡胤同谋,怎会中途退走?他多半被吓跑了。此时恐早逃之夭夭。”

林文善点头,却仍不安:“但愿如此。至于那四个俘虏,性子倔强,宁死不屈,两天不吃不喝,怕是要撑不住了。”

于洪冷笑:“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吃饭是逞口气。等饥火上来,自然要屈服。如此”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狡光,“派两个美姬送去酒菜。凡人皆有七情六欲,酒色二字最能乱心。何况是血肉之躯的军人?只要他们今晚动了口,明日便再无骨气。”

夜已更深,南唐大营被冷风刮得猎猎作响。天边一点残月,映得营地如披薄霜。

冯茂依旧伏在主帅大帐后的阴影里,冷眼看着帐内昏烛摇曳。忽听林文善一阵大笑:“哈哈!于军师,你可真是我的好参谋!这一招真高明,派两个美人劝酒世上哪有男人不动心的?嘿!这几名宋将宁死不屈,明日便叫他们跪着求酒喝。”

于洪阴声一笑,慢慢抚须:“人心最易乱于酒色。肉骨凡胎,再刚的铁汉也有软肋。”

林文善一拍桌案,得意道:“妙极!来人就叫红杏、碧桃去,二人最会说话,这事交她们准没错。”

“喏!”

话音未落,一名军卒疾步出营。不多时,帘外铃响,进来两名女子,袅袅婷婷。她们一个身着绛红纱衣,眉目如画,正是红杏;另一个青衣玉带,皮肤胜雪,眉梢带笑,是碧桃。二人一见林文善与于洪,盈盈一拜,香气四散。

林文善眯眼笑道:“今夜辛苦二位了。城中四个宋将不食不饮,若饿死反成累赘。你们去八卦帐,带酒带菜,好言相劝,务必让他们开口。”

红杏轻咬唇角,俏生生答道:“元帅,我们是侍候您和军师的,怎能去陪那帮死囚喝酒?”

“哼”林文善一抬手,金镯叮当作响,“这乃本帅命令。事成之后,赏金五十两。快去!”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不敢多言,只得低声应命。

林文善又唤来两名牙将:“你们护送二人前去,亲手将酒食送入牢帐。”

“得令!”

帐外风声更紧。

冯茂早听得一清二楚,暗中冷笑:“原来要拿美人迷魂?好个歹毒计策。正好,我也要趁这机会,摸进去救人。”

他趴得太久,脖颈酸麻,却仍不敢稍动。待那四人提着食盒从帐中出来,他便低身紧随,悄无声息地跟在队后。

四人一路穿过军营。夜巡的士兵提灯而过,照得他们的影子一长一短。冯茂贴在地面,如影随形。行至营后,一座形制奇特的帐篷隐约出现在火光下八卦帐。

帐前插着旗幡,旗上绘着八卦方位,阵势森然。八卦帐左侧还有一处牛皮帐,厚重的皮革在夜风中微微摆动,周围铁栏高耸,森冷如狱。栏内火光昏暗,隐约可闻人的咳声与低语。

冯茂心头一紧:“那便是押高元帅他们的地方。”

牛皮帐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扇铁门,门外挂着灯笼,灯火将地上的霜照成一层淡金色。门口各立两名道童,青衣束发,腰悬木剑,看似出家人,却眉眼轻浮,时不时打着呵欠。

冯茂藏身在八卦帐的阴角处,屏住呼吸,紧盯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两名牙将领着红杏、碧桃走到东门前。守门道童见状,立刻横剑喝问:“夜深何事?”

牙将抱拳笑道:“林元帅有令,押着的宋将两日未食,恐有不测。特命我等送酒送菜,由红杏、碧桃两位美人相劝。”

说着,从怀中掏出令箭。

道童接过细看,确认无误,态度顿时柔和,眼神却贪婪地在二女身上打转,嘴角带笑:“啧啧,这两位姑娘生得好,想必那几个囚徒今晚要走桃花运了。”

另一人嘿嘿笑道:“咱们守营半月,还没见过这样的美人。等她们出来,让她们也陪我们喝几盏。”

牙将顺水推舟:“二位师傅若不嫌弃,等她们回来,自当奉陪。”

道童喜得合不拢嘴:“好,好!那才叫清风徐来,对月当歌人间快事!”

他们笑得放肆,丝毫不觉黑暗中有一双眸子正冷冷注视着他们。

冯茂心中燃起怒火:

“这帮秃驴衣冠禽兽,净干些不净之事。等我救出人,必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地狱。”

那牙将收回令箭,又问:“高怀德押在哪间?”

“东屋靠里。”道童笑着答,“一边两人,共分两屋。快去吧,别误了我们喝酒的兴致。”

“好好,去去就来。”牙将应着,随即分开:“你带碧桃去西屋,我与红杏在东屋。快进快出!”

“得令。”

于是,一队往西,一队往东。

冯茂眯眼一看,立刻判断:

高怀德定在东间,先救他。

那边,道童掏出钥匙,插入锁眼。铁锁“嘎巴”一声脆响,门被推开,灯光在门缝中闪了一下。

道童侧身引路,红杏与牙将跟随而入。铁门在夜风中吱呀一声,发出刺耳的响动。

冯茂心头一动,趁门未合,闪身而出。两棒在手,寒光一闪,矮小的身影疾若幽灵,悄无声息地掠进了那牛皮帐。

天才小说推荐阅读:灭世武修大唐:战功改命先蹲四年大牢游戏民国无渊大地万古神尊云澜乱世志我在明朝当国公汉天子我横扫异族时,三国诸侯还在摸鱼进击的刘备大明:朱元璋,咱家老五杀疯了万古杀帝北隋军神穿越水浒之大王要低调人在水浒,正在造反当东方文化主宰世界开局穿越亡国之君,反手攻略敌国女帝公子千秋苏厨视频通古代,李二变身蜀汉通天代天下第一权臣暴君的粉嫩娘亲皇后怀我孩子了,气炸李世民!大明闲人大秦海晏:嬴傒复辟记开局给古人播放九叔电影武侠穿越,开局学会杨家枪封州王娶妻靠抽签:老婆是在逃女帝公主,快请陛下赐婚吧诸侯争夺天下,你却偷偷发展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乞讨半年,侯府全家跪求我原谅大秦镇王侯汉威四海人在亮剑,我的麾下猛将如云别刺激孤,孤不傻了君临天下满门忠烈被流放,嫂嫂助我平天下老爹入赘将军府,千金姐姐把我宠上天抗战之还我河山我在大宋贩卖焦虑三国:一切皆可游戏化亮剑:摊牌了,我老李就是有文化开局:败家子遭未婚妻上门退婚异界,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日子清泉明月大明铁骨大明武帝崇祯宋时行饥荒年,我靠投喂女帝,成为全球首富!
天才小说搜藏榜:闯旗大唐面首开局侠唐夫君!生娃这种事不能靠走量啊三国之开局召唤樊梨花煌煌帝国之大秦你呀就缺一味药三国之制霸寰宇绝色至尊:邪王,放肆疼!捡个王爷来种田武林帝国开局登基:我还能活几天穿越三国之骑砍风云你和本侯提和离,我转头娶公主枭起传神医娘亲:团宠萌娃太抢手穿越三年,你跟我说这是大唐?三国:刘备抛弃?我截胡糜夫人明末枭臣逍遥小里正三国之龙战八方大明:朱重八的六岁小皇叔三国:我,廖化,最强先锋大唐极品闲人边荒枭龙大唐之最强驸马火爆爱妃开天鸿蒙诀两界穿越:我打造了一座现代城抗日小山传奇傻王嗜宠:鬼医盗妃大唐神级太子他逃她追,王妃逐渐黑化富婆启动计划迁徙的三国城堡万世秦疆大明1642长安烬长月烬明超次元战争游戏天灾年,我囤养了古代女将军塑晋锦衣卫创始人沙雕网友援北伐帝国猛将策马大明奋斗在元朝的小汉奸科举:染布郎之子的状元之路我与着名帝皇们的争霸人生三国之吕布天下多子多福:女将军求我开枝散叶
天才小说最新小说:大唐守山犬并州割据:三国统一之路红楼:刚封侯,让我攻略金钗续命千年世家从以一敌万开始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异世崛起:从土地庙开始穿越古蜀三星堆蜀汉再兴大汉浪漫大明:我的知识就是权杖青云直上扶摇路大秦:天命人皇,开局执掌万界反穿归来后,获得熟能生巧系统大明崇祯剧本,我偏要万国来朝!铁血冉闵,魂定中原杨府群英记明未:从救下毛文龙到驱逐鞑奴水浒新传特警穿越改写梁山风云大唐双龙传之重塑大隋穿越后直接做了爹我在南梁当嫡孙大秦:垫底县令摆烂,不修长城三兴炎汉:穿越成刘备嫡长子重生之威廉二世红楼:开局平叛,满朝跪求我登基大明:骂八股怼老朱,你不要命了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三国:开局成为曹营原始股明末烽火淬刃贪官求死,皇帝哭求我别死!我存在的时间:穿梭时间拯救历史杀戮如歌:我在日本战国做大名从边将到帝王:李氏的逆袭路穿越三国之我全家都到齐了每天一点强化值,娇妻直呼受不了谋定天下:三国乱世异闻录家父李承乾,我为您走完那条路我大哥,吕奉先莽穿新朝三国:开局绑定大宝备开局结拜安禄山,丈人李隆基疯了我在红楼当社畜朱门浮沉众生相大明:朱元璋,站住,还我血汗钱大秦:我的签到能增幅红楼:迎娶秦可卿后,我君临天下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医武双绝:我,朱见济,逆转大明小姐,账本中藏得诗不对劲烟云城秘录:凤谋天下明朝皇帝多奇葩不缺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