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壁渗着水,一滴一滴砸在石地上,像在敲着催命的钟。
张昭被扔在堆干草上,后背撞在冰冷的岩壁上,疼得他闷哼一声。眼前的火光跳动着,映出五个女子的脸——疤脸女正用草绳捆他的手腕,绳结勒得很紧,深嵌入皮肉里,带来火辣辣的痛。
“老实点。”疤脸女啐了一口,手里的砍刀在火光下闪着冷光,“别给老娘找不痛快。”
张昭没挣扎。他的目光掠过洞顶的蛛网,掠过角落里堆着的破陶罐,最后落在自己被捆住的手腕上。草绳粗糙,磨得皮肤生疼,可这点疼,比起心里那片空茫,轻得像羽毛。
没人在意他了。
江妤琴眼里只有陈玉,洛倾城忘了他是谁,连林妙可救他,也不过是把他认成了陈玉……
他被这群女匪抓住,要被当成“寨夫”玩弄——活着,好像真没什么意思了。
“小美人,看你细皮嫩肉的,以前是哪家的公子?”瘦高个蹲在他面前,用刀背戳了戳他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看这头发,养得多好,比咱寨里最好的绸缎还亮。”
张昭的头发确实长。在皇宫里时,江妤琴总说“你留长发好看”,特意让人寻了支羊脂玉簪给他束发。金铃断了那天,他慌得忘了摘,玉簪还插在发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簪子不错。”疤脸女伸手拔下玉簪,掂量着笑道,“成色真不错,能换两坛好酒。”她随手塞给身边的矮胖女,目光又落在张昭散落的长发上,“这发带也是锦缎的,一并收了。”
月白色的发带被扯断时,张昭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那是洛倾城送的,那年他抱怨头发碍事,她冷冰冰扔来这条发带,却在他笨手笨脚束不好时,不耐烦地抬手帮了他——那是记忆里,那些温柔的短暂的瞬间。
如今,发带落在地上,被矮胖女一脚踩进泥里。
“行了,等寨主回来验过货,当个寨夫正好。”疤脸女挥挥手,冲两个女匪使了眼色,“你们在这儿看着,别让他跑了。”
洞口被石头堵住,两个女匪守在外面,粗嘎的笑骂声顺着石缝飘进来,混着洞顶滴落的水声,像在为他奏响丧曲。
张昭靠在岩壁上,闭了眼。
死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他挣了挣手腕,草绳勒得更紧,皮肉被磨出了血。也好,疼点,能让他更清醒。
洞壁是坚硬的石灰岩,角落有块凸起的石棱,边缘锋利得像刀。刚才被扔进来时,后背撞在那里,现在还隐隐作痛。
够了。
张昭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朝着石棱撞了过去。
“咚——”
额头撞上石棱的瞬间,剧痛炸开,眼前瞬间一片血红。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没停,又往石棱上撞了一下。
这次,眼前的血红变成了漆黑,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倒在干草堆上。
手腕上的草绳还在勒着,可已经不疼了。额头的血还在流,糊住了眼睛,世界变得模模糊糊的。
他好像听见江妤琴在喊“陈玉”,听见洛倾城说“别误会”,听见林妙可的......,还有女匪们粗嘎的笑……好多声音在脑子里盘旋,最后都化作一阵嗡嗡的鸣响。
他又想起了父亲陈砚,直到现在,张昭才意识到或许自己如果选择跟父亲一样的道路,至少还有人给自己扫墓吧...
不过原来,死也没那么难。
他这一生,好像真挺可惜的,穿越后成了文相府公子,最后死在荒郊野寨里……人生倒是挺波澜的,可是传奇之后又每次给我来个限时体验(总算是把尖锐的石头给打磨成一块玉了,接下来的阅读体验,总算可以正常的继续续写更多了。)
就是有点不甘心啊。
不甘心那把昭影剑还孤零零躺在乱石滩,不甘心连“张昭”这个名字,都没被人好好记住……
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他好像闻到了泥土的腥气,像极了穿越那天,老家院子里的味道。
也好。
就这么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的石头被挪开,疤脸女带着人回来了。
“寨主临时改道,今晚不回……”她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倒在干草堆上的张昭。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人已经没了气息。
“我操,死了?”瘦高个骂了一声,踢了踢张昭的脚,“真不经折腾。”
“晦气!”疤脸女皱紧眉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咱姐妹要的是活的寨夫,死的有什么用?”她看了眼张昭发间的血迹,嫌恶地挥手,“赶紧拖出去扔了,别脏了咱的窝。”
两个女匪上前,像拖死狗似的拽起张昭的胳膊,往洞外拖。他散着的长发在地上拖过,沾了泥污和草屑,那支被抢走玉簪的发间空落落的,只剩下凌乱的发丝,随着拖拽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一面折断的旗。
洞外的天色已经暗透,月亮躲在云层后,只漏下点惨淡的光。女匪们把他拖到乱石滩,随手扔在那把昭影剑旁边,像是在丢弃一件不值钱的垃圾。
“走吧,晦气东西。”疤脸女领头往回走,没再回头看一眼。
风声穿过乱石堆,发出呜呜的响,像是在哭。张昭躺在冰冷的石地上,额头的血已经凝固,右手小臂上那三个粉红的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三粒即将被尘土掩埋的星。
昭影剑就躺在他手边,剑身的符文彻底黯淡了,仿佛也随着主人一起,沉入了永恒的黑暗。
夜,越来越深了。
剑光刺破暮色时,雾隐山的乱石滩正被月光浸得发白。
洛倾城的冰蓝飞剑率先落地,剑刃擦过石面,带起一串火星。她掠到山坳入口,白衣在风里翻卷,蓝瞳扫过空荡的草堆——没有张昭的身影,只有几根散落的干草,和地上一道浅浅的拖拽痕迹。
“人呢?”林妙可的黑剑紧随其后,落地时震起一片碎石。她摸了摸腰间的黑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确定是这里?”
洛倾城没说话,蹲下身,指尖抚过那道拖拽痕。痕迹很新,泥土上还沾着几根深色的发丝,像被硬生生扯断的。她捏起发丝,放在鼻尖轻嗅,眉头猛地蹙起——除了草木的腥气,还有一股淡淡的汗味,和……血腥味。
“这边。”她起身,冰剑指向乱石滩的方向,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两人循着痕迹掠去,速度快得几乎化作两道流光。越靠近乱石滩,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浓,还混杂着一种劣质酒气和汗臭,像是某种粗野的气息在掩盖什么。
“是土匪。”林妙可突然停在一块血迹斑斑的石头前,黑剑挑起一片沾着泥污的布料,“这料子粗劣,针脚杂乱,是山下匪寨的手艺。”她的眼神冷得像冰,指节捏得发白,“她们把张昭怎么了?”
洛倾城没接话,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山洞门口。那里散落着几块破碎的草绳,绳结的打法和她当年给张昭束发的手法有几分相似,只是粗糙得多。她的呼吸猛地一滞,转身就往山洞里冲。
洞里空无一人,只有堆燃尽的火堆,和地上一滩早已凝固的暗红血迹。血迹旁,落着半条被踩烂的月白色锦缎——是她给张昭的那条发带。
洛倾城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她弯腰捡起那半条发带,指尖冰凉,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她们……”
话没说完,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五个穿着短打的女子正往这边跑,为首的疤脸女手里还提着刀,脸上满是惊慌,嘴里喊着:“快!那两个疯子追过来了!”
林妙可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洞口,魔气凝成的利爪直接扣住了疤脸女的咽喉。她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张昭呢?”
疤脸女被掐得喘不过气,脸涨成了猪肝色,手脚胡乱挣扎着:“不……不知道!早扔了……”
“扔哪了?”洛倾城的声音从洞里传来,平静得可怕。她缓步走出洞,手里还捏着那半条发带,蓝瞳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比林妙可的暴怒更让人胆寒。
“在……在乱石滩……”瘦高个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死……死了好几天了……”
林妙可的利爪猛地收紧,“咔嚓”一声,疤脸女的脖子应声而断。她像丢垃圾似的把尸体扔在地上,转身就往乱石滩冲,黑发疯狂躁动,魔气在身后拖出长长的黑尾,所过之处,石头都被蚀成了黑灰。
洛倾城紧随其后。她的速度更快,白衣掠过之处,地面结出一层薄冰,冰面映出她扭曲的侧脸——那是从未有过的表情,像是痛苦,又像是绝望。
乱石滩上,那具熟悉的身影静静躺在那里。长发被泥污粘成一缕缕,额头的伤口早已发黑,右手小臂上的三个粉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手边的昭影剑彻底失去了光泽,像一块普通的废铁。
林妙可冲到他面前,猛地跪倒在地。她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脸,指尖却在离他寸许的地方停住,浑身都在颤抖。“不……不可能……”她喃喃着,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密,“我找了四百年……好不容易找到的……怎么会……”
洛倾城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张昭的脸上。那张脸因为失血而苍白,却比活着的时候更显轮廓分明——是敛气丹的效果消失了。她当年给这丹药,是怕他过于惹眼,却没想过,要在他死后,才看到他原本的模样。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原来这才是他,褪去所有遮掩后的样子,清俊得像被月光雕琢过,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锋芒。
“啊——!”
林妙可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魔气瞬间暴涨,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染成了墨色。“我要你们偿命!”她嘶吼着,利爪指向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四个土匪,“所有见过他的!所有碰过他的!都得死!”
魔气凝成的巨爪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土匪们拍去。
“住手!”
洛倾城的声音响起,冰蓝色的灵力化作屏障,挡住了巨爪的攻势。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死死盯着林妙可:“杀了她们,张昭就能活过来吗?”
林妙可猛地回头,眼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那又怎样?!我花了四百年布局!我为了他……”
洛倾城打断她,声音平板却字字清晰:“可他是张昭。”
她抬手,冰蓝色的灵力注入张昭体内。随着灵力流转,张昭脸上的泥污渐渐褪去,肤色恢复了几分莹润,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的眉眼舒展开来,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敛气丹的禁制彻底解开,那张脸褪去了最后一丝朦胧,变得棱角分明,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种生前从未显露的清俊。
“你看,”洛倾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他本来该是这样的。”
林妙可看着那张脸,突然安静了下来。魔气缓缓收敛,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抚过张昭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她自己。“是啊……他是张昭……”她笑了,笑声里却带着泪,“可我还是……”
还是把他弄丢了。
洛倾城没再说话。她挥手,冰蓝色的灵力化作冰棺,将张昭轻轻托起,放入其中。冰棺的边缘凝结出精致的花纹,将他额头上的伤口完美地掩盖住,棺身映着月光,泛着剔透的光,像一块巨大的冰晶,将他永远定格在十七岁的模样。
“搜魂。”她看向那四个吓破胆的土匪,声音里再无一丝温度。
林妙可没有反对。她抬手,指尖涌出两道黑气,钻进土匪们的眉心。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又归于沉寂——她们的魂魄已经被魔气撕碎,只留下零碎的记忆片段。
那些片段涌入两人的脑海:张昭被拖拽时无助的眼神,撞向石棱时决绝的侧脸,还有他最后看向昭影剑时,那抹带着自嘲的苦笑……
洛倾城看着那片段里的眼神,突然捂住了头,身体摇摇欲坠。“想起来了……”她喃喃着,蓝瞳里翻涌着无数破碎的画面,“我想起来了……”
想起那年夏天,他攥着影剑问“这剑真的会护着我吗”;想起他束不好发带时,自己不耐烦却还是伸手帮忙的指尖温度;想起他被陈砚误会时,偷偷看向自己的委屈目光……那些被遗忘的碎片,此刻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林妙可则死死盯着记忆里张昭撞向石棱的画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来。“四百年……”她一遍遍地重复,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我到底在等什么……”
第二天,两人都一同离开了雾隐山...
雾隐山的雾浓了又淡,淡了又浓。
与此同时,大晋边疆的城墙之上。
张?握紧了腰间的长刀,甲胄上的血迹还未干透。城外的喊杀声震耳欲聋,敌国的士兵正像潮水般涌向城门,而她作为守城将领,已在此鏖战了七日七夜。
突然,一阵莫名的空落感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去,留下一个呼啸着冷风的窟窿。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指尖触到甲胄的冰冷,却挡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慌。
是谁……
她皱紧眉头,目光扫过城下浴血的战场。敌军的将领正挥着巨斧劈开己方的盾阵,身边的亲兵在嘶吼着求援——战局明明危急到容不得半分走神,可那股“失去了什么”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将军!左侧城墙快守不住了!”传令兵的喊声将她拽回现实。
张?深吸一口气,将那阵突如其来的恐慌压下去。或许是连日征战太累了,她想。她举起长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随我去左侧!杀!”
马蹄声踏碎城砖的裂纹,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混乱的战团里,只有那阵莫名的心悸,还像一根细针,时不时刺一下她的心脏。
大晋皇宫,紫宸殿。
武瑶汐放下手中的朱笔,指尖在奏折上停顿了片刻。案几上堆叠的奏章已处理过半,砚台里的墨汁泛着沉静的光,一如她此刻脸上的神情。
“怎么了?”身侧传来张明远的声音,他捧着一盏刚沏好的茶,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刚才停顿了一下,是有哪里不妥吗,妻主?”
武瑶汐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你我之间的婚约早已作罢,不必再叫这个称呼。”
张明远的手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茶盏放在案边,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武瑶汐重新看向奏折,目光却有些涣散。不知为何,刚才落笔的瞬间,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不是政务的烦忧,也不是宫廷的倾轧,就像是……生命里本该有的某样东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她转头望向窗外,宫墙内的梧桐叶正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落下。
到底缺了点什么?
她想不明白。最终只是收回目光,拿起朱笔,在奏折上落下一个利落的“准”字,只是笔尖划过纸面时,比平时重了几分。
(最近有点太忙了,把后期的稿子都改了一下,看了一下书评,感觉挺开心的,书的状态的话现在一直在下滑,但还是会继续写的我当然还是知道我去写飞卢风的话,我故事没出问题的话是可以,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后续吧传统文学走不通,那就直接转飞卢风,毕竟这样写那么多次我也累,你们也很少有人会认真的去看,干脆后面转一下也可以吧))(/_\)大怨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