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山顶石台边,风从林间穿过来,吹得衣角贴在腿上。他没动,眼睛看着远处山脚下的训练场。那些年轻弟子还在练守心诀,动作整齐,但灵气运转的波动比昨天弱了不少。
小雨站他身后半步,药箱抱在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箱面。她刚才已经把应急药品清单重新排了一遍,灵材失效后能用的替代品列了十七种,够撑半个月。
赵刚蹲在一块石头上,手里转着短棍。他刚才试了三次运气,最长的一次真气只走到肩井穴就断了。这在过去根本不可能发生。
陈玄翻着手里的古籍,纸页发黄,边角卷起。他已经查了三本关于天地灵气运行的记载,没有一条提到全局性衰减的情况。最多是某地风水被破,影响方圆十里。
第一批人影出现在山路上。
有骑马的,有徒步的,速度都不快。低灵环境下,连赶路都费劲。林青认出几个异会骨干,都是平日处理突发状况的老手。
他在原地等他们靠近。
“召集令是真的?”来人喘着气问,“灵气真的在掉?”
林青点头。“每刻钟降3.7%,照这个速度,七十二小时后基础符术将无法激活。”
那人脸色变了。他腰间的驱邪铃原本泛着微光,现在完全暗了。
“有没有可能是阵法干扰?”另一人问,“最近有没有外人进山?”
赵刚站起来,“我就说有邪修搞鬼!不然好端端的天道运行怎么会突然出问题?”
“你看到痕迹了吗?”小雨开口,“要是有人布阵抽灵,至少会有能量残留。可我们现在测不到任何波动。”
“那你说是什么?”赵刚看向她。
“系统过载。”小雨声音不高,“这几年我们推公开教学,万人习法。以前一门一派才几个人能学,现在村口老汉都能画符驱煞。需求大了十倍不止,可天地供给没变。”
陈玄抬头,“《灵源纪》里提过类似情况——上古时期巫族鼎盛,举城通灵,后来一夜之间所有术法失效。书中说是‘天厌其繁’。”
“天厌其繁?”赵刚冷笑,“所以我们的努力反而错了?”
“我没说错。”小雨摇头,“我说的是结果。我们打破了旧规矩,让更多人掌握自保手段,这是对的。但现在这套体系消耗太大,天地撑不住了。”
林青一直听着,没打断。
他知道小雨说的是事实。正道越昌盛,用灵越多。他们建巡防队、设联合情报网、普及基础术法,这些都是好事。可没人想过,当所有人都开始用灵的时候,会不会有一天把源头抽干。
“所以这不是灾难。”他说,“是时代变了。”
这话让现场安静下来。
赵刚握紧短棍,“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大家回去烧香拜佛吧?”
“先做两件事。”林青开口,“第一,派人进山查灵脉源头。第二,准备最坏情况——如果灵气彻底消失,异人组织还能不能活下去。”
“解散组织?”有人皱眉。
“不是解散。”林青纠正,“是转型。以前靠灵力吃饭的人,现在得学会不用灵也能做事。医修改配方,武修改招式,符师研究物理触发机关。我们要把经验留下来,变成普通人也能掌握的东西。”
陈玄合上书,“我可以整理历代异常记录,看看有没有类似案例。”
“你负责这个。”林青点头,“同时启动‘低灵状态’预案。通知所有据点,停止高耗能术法演练,优先保障基层防御。”
小雨翻开笔记本,“我马上写应急指南,重点讲怎么用火把、铜铃、铁网代替灵阵。今晚就能发下去。”
“赵刚。”林青看向他,“你带一队人进山。去北谷那边看看,那里有古灵眼,要是出问题应该最先有反应。”
赵刚站直,“我现在就去整装备。”
“等等。”林青说,“我不让你一个人去。”
“你要亲自带队?”
“这事不能猜。”林青说,“必须亲眼看见才行。”
陈玄犹豫了一下,“万一真是天道规则变了呢?进去的人会不会……回不来?”
“那就留退路。”林青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封皮写着《异人存续手册》草案,“我已经让人开始写这个。记录所有不依赖灵气的技术,包括格斗、急救、陷阱布置、信息传递方式。哪怕以后没人能修行,这些知识也能传下去。”
小雨低头看那封面,手指轻轻划过字迹。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林青已经在为没有术法的世界做准备。
“你觉得还有希望吗?”她问。
“有。”林青说,“只要人还在,办法就能想出来。我们不是靠天赋吃饭的神仙,是靠脑子活下来的凡人。”
山下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传讯弟子跑上来,脸色发白。“林前辈!西岭三村的灵灶全灭了,村民没法做饭,夜里也没法照明。”
“告诉他们用柴火。”林青说,“派人送一批油灯和干柴过去。另外,安排医修轮值,防止阴物趁虚而入。”
弟子应声跑下山。
风又刮起来,带着干燥的味道。陈玄的罗盘再次晃了一下,数值又降0.4%。
“按这速度。”他说,“三天后可能连引火符都画不出来。”
“那就不用符。”赵刚站起身,“我小时候没学武之前,打架靠拳头。现在大不了回到那时候。”
“不只是打架。”小雨提醒,“很多疗伤术依赖灵流引导。要是没了灵,重伤员可能扛不过去。”
“那就改方案。”林青说,“把现有病例全统计一遍,找出哪些治疗可以改成纯手法或药物替代。你们医修这一块,交给你牵头。”
小雨点头。
她明白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在抢时间。以前觉得术法是理所当然的工具,现在才发现它有多脆弱。
“还有一件事。”陈玄低声说,“如果真是天地规则改变,那不只是灵气减少的问题。飞禽走兽、草木生长、天气变化……都会受影响。我们可能面对的是整个生态系统的崩塌。”
没人接话。
这个问题太大,超出了个人能力范围。
林青看着远处的林影。那里是通往北谷的必经之路,树木茂密,平时常有灵兽出没。现在却安静得反常。
“明天一早出发。”他说,“我去北谷探查。赵刚跟我一起。小雨负责协调各地通报,陈玄继续查资料,同时组织编写存续手册。”
“你要走?”小雨问。
“必须去。”林青说,“看不到源头,我们就只能瞎猜。”
赵刚拍了下短棍,“总算能动手了。等查清楚是谁搞的鬼,我非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不一定是谁。”林青看着他,“也可能是我们自己。”
这句话落下,没人再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次面对的敌人可能不是某个邪修,也不是什么古老诅咒,而是他们一路推动的“正道昌盛”本身带来的反噬。
夕阳压到山线,光线斜照在石台上。那块“正道永昌”的木牌还在原地,香灰残迹未扫,玉符余烬尚温。
林青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剑柄。
这把剑陪他走过无数血战,斩过妖魔,也劈开过人心黑暗。可现在,他不确定它还能挥出几招。
他转头看向北谷方向。
林子深处,一棵老树倒在地上,树根处露出漆黑的裂缝,像是大地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