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低头看着掌心的裂口，血还在渗。那道伤像是长在他命里，碰了封印就裂开，不碰也隐隐作痛。他没说话，但心里清楚，从那天在阵前推开所有人开始，有些事就再也回不去了。
火堆只剩炭块，偶尔闪一下红光。赵刚把烟袋放在脚边，没再点。小雨抱着膝盖坐着，手里还攥着那本《察微篇》。陈玄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又像在听什么。
无尘坐在屋檐下，帽子已经摘了，脸露在外面。月光照着他，看不出年纪，只觉得眼神干净。他不像个道士，也不像个江湖人，可偏偏就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手。
林青站起身，动作很慢。他走到无尘面前，整了整衣服，然后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院子里听得清楚。
无尘抬头看他，没动。
“你救了这个镇。”林青直起身，手垂在两侧，“也救了我们。要不是你出现，混沌不会退。要不是你说出真相，我们到现在还以为赢了就没事了。”
无尘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起来。
“我不是为了你们来的。”他说，“我是感觉到这里有光。那种光，一般人看不见，但我能。它冲破阴气的时候，我在三十里外就知道了。”
赵刚睁眼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是被林青那股‘浩然之气’吸过来的？听着像磁石吸铁。”
“差不多。”无尘点头，“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人打着除妖的名号干坏事。也见过真拼命的人，但他们大多死得早。林青不一样，他拼了命还不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这种人，值得帮。”
小雨轻声说：“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现身？非得等到最后？”
“因为我不确定。”无尘看着她，“我不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愿意为别人豁出去。有些人嘴上说得好听，真到关头就跑。我不能赌。等我看到林青扑向阵眼那一刻，我才敢出来。”
陈玄睁开眼：“所以你是试我们？”
“不算试。”无尘摇头，“是确认。这世道太乱，信错一个人，可能就要死一片人。”
林青盯着自己的手，那滴血又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很快被泥土吸走。
“我现在知道了。”他说，“我不是英雄，也没想当谁的救世主。但我不能装作看不见。只要我还走得动，就不会让那种东西再出来害人。”
无尘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但确实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戴着帽子吗？”他问。
没人回答。
“因为我怕被人记住。”他说，“记住了就有牵挂，有牵挂就容易出错。我师父死在一场封印里，就是因为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他慢了半步，结果整个人被拖进地缝里。”
他停了一下，声音低了些：“从那以后我就告诉自己，别认人，别交心，走自己的路就行。可今晚……我发现自己还是没做到。”
林青看着他：“你想做到了？”
“我不知道。”无尘说，“但我现在坐在这儿，没想走。这就说明，我可能也不想再躲了。”
赵刚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们俩要是准备拜把子，记得叫我一声。我不求进香堂，至少得喝杯酒。”
小雨笑了：“你还带着酒？”
“当然。”赵刚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葫芦，“藏了三天了，就等打赢了庆功。”
他打开塞子，闻了一下，咧嘴：“还好没洒。”
陈玄接过葫芦，喝了一口，递给了林青。
林青喝完，把葫芦递给无尘。
“来一口？”
无尘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辣得皱眉，咳嗽两声。
“好酒。”他说，“比庙里的符水强多了。”
赵刚乐了：“看来高人也不是不吃人间烟火啊。”
林青伸出手，掌心朝上，伤口还在流血。
“我不想说什么誓言。”他说，“我知道说了也没用。但我想让你知道，如果你哪天需要帮忙，不用等感应什么正气，直接来找我就行。我不一定打得过，但一定会到。”
无尘看着那只手，看了很久。
然后他也伸出手，覆了上去。
两只手叠在一起，血沾到了他的袖子上，他没擦。
“我不是和尚。”他说，“我不信轮回因果那一套。但我信人心里的火。有人怕黑，有人点灯。你现在就是那个点灯的人。”
他顿了顿：“从今天起，你要是点灯，我就替你挡风。”
小雨眼眶有点湿，但她没擦。
陈玄低声说：“这年头，能遇到一个肯一起扛事的人不容易。”
赵刚把葫芦举起来：“那就敬咱们第一个正式加入的兄弟——无尘道长！不对，现在该叫无尘了。”
“叫名字就行。”无尘说，“我不在乎称呼。”
林青收回手，擦了擦血：“以后出门别说是我朋友，免得吓着人。”
“为什么？”小雨问。
“因为你太猛了。”赵刚接话，“别人一听你有朋友，还以为多安全，结果发现敌人全没了，连渣都不剩。”
大家都笑了。
笑声在院子里散开，惊飞了几只夜鸟。
火堆彻底熄了，只剩一点余温。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感觉体内那股异样的气息还在流动。它不像伤，也不像病，更像是一种提醒——提醒他不能再当普通人。
无尘抬头看月亮，忽然说：“你体内的印记会变强。”
“怎么变？”
“靠你自己。”他说，“你做得越多，它就越亮。你躲着不管，它就会慢慢消失。但它永远不会离开你。”
“所以这不是诅咒？”小雨问。
“是责任。”无尘说，“但它只找愿意背的人。”
林青点点头。
他知道这条路不会轻松。
但他也知道，今晚之后，他不再是一个人走。
赵刚把空葫芦塞回怀里，活动了下手腕：“接下来去哪儿？”
“还不知道。”林青说，“但肯定不会停下来。”
陈玄站起身：“我可以查查古籍里有没有提到其他封印点。”
小雨握紧手中的书：“我也能学。我不想每次都只能看着你们去拼命。”
无尘看着他们一个个开口，一句话没说。
但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隔着千山万水的冷，而是有了温度。
林青走到他身边：“你呢？还打算继续一个人走？”
无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不了。”他说，“这次我留下。”
“留下来干嘛？”
“跟着你们。”他说，“看看这盏灯，到底能照多远。”
赵刚一拍大腿：“行！队伍壮大了！以后打妖怪报我名号——赵刚带队，林青主攻，小雨后勤，陈玄参谋，无尘压轴！谁不服揍到服！”
小雨笑骂：“你怎么把自己排第一？”
“顺序不重要。”赵刚摆手，“关键是咱有组织了。”
林青看着眼前这些人，忽然觉得胸口松了。
以前他总觉得肩上压着一座山，现在山还在，但他不再是一个人扛。
夜风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
无尘忽然抬手，指尖轻轻划过空气。
一道极细的光痕留在空中，像刀划过水面，一闪即逝。
“刚才……”他低声说，“有东西动了一下。”
“在哪？”林青立刻问。
“西边。”无尘眯眼，“三十里外，有一股气在翻。”
“是新的妖气？”小雨紧张起来。
“还不确定。”他说，“但和混沌的味道有点像。”
赵刚抓起旁边的刀：“这么快又有活干？”
陈玄皱眉：“难道刚才那一战，只是引子？”
林青看向无尘：“你能确定方向吗？”
无尘点头：“能。但我建议明天再出发。今晚大家都没休息，贸然过去容易吃亏。”
“听你的。”林青说，“但我们得准备。”
小雨立刻翻开《察微篇》：“我可以先看看书里有没有相关内容。”
赵刚哼了一声：“你先别背串了，把字认全再说。”
林青没再说话，低头看着掌心的伤口。
血已经止住了，但那道裂口还在。
他握紧拳头，又松开。
月光落在他手上，映出一道淡淡的青光，顺着经络游走一圈，沉入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