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坐在值勤点的木凳上,手指慢慢摩挲着袖口。那块染血的布条还在,他没交给任何人。昨夜的事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越想越不对劲。敌人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等着他们往里跳。
天刚亮,陈玄走过来,站在他旁边没说话。风吹得旗子哗啦响,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你昨晚藏的东西,”陈玄低声说,“是不是该拿出来看看了?”
林青没动,只把右手伸进内袋,指尖碰到那块布。血已经干了,摸上去有点硬。他拿出来,摊在掌心。倒铃符号刻得很深,像是用刀一笔一笔剜出来的。
“这标记我见过。”林青声音很轻,“湘西那边的老团伙用过,叫夜鸣堂。二十年前被剿过一次,后来销声匿迹。”
陈玄皱眉:“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地盘?”
“所以更得查。”林青把布条收好,站起身,“现在就去东谷外围转一圈,看有没有别的痕迹。”
陈玄点头,跟在他身后。两人借着巡营的名义绕开主道,往北坡走。雨后的山路泥泞,脚踩下去会陷半寸。林青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盯着地面。
“你肋骨怎么样?”陈玄问。
“还能撑。”林青没回头,“死不了就行。”
到了废弃哨所,墙塌了一半,门框歪在地上。林青蹲下身,伸手在砖缝里掏了掏,指尖碰到了金属的冷感。他用力一抠,一块铜片掉了出来。
铜片不大,边缘有锈迹,但中间的刻痕清晰可见——倒铃朝下,双线缠颈,和布条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陈玄凑近看了一眼,脸色变了:“这不是巧合。”
“不是。”林青把铜片攥紧,“他们是冲着军营来的。而且不止一次行动。”
两人没再多说,原路返回。回到营地时,张作霖正在帅帐开会。林青让人通报,说自己有紧急军情。
帐帘掀开,张作霖抬头看他:“什么事非得这时候打搅?”
林青没说话,先把布条放在案上,再把铜片摆上去。两样东西并排,符号完全对应。
张作霖眯眼看了很久,手指敲了敲桌面:“你知道这是什么组织?”
“夜鸣堂。”林青答,“专搞邪术、蛊惑人心的老团伙。民国初年在湘西一带活动频繁,后来被官府连根拔起。按理说不该再出现。”
“可它现在出现了。”陈玄接话,“而且目标可能是扰乱军心。东谷那次埋伏,他们要活捉我们,不是杀人。”
张作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说它是冲着军营来的?”
“是。”林青点头,“昨夜埋伏地点选得精准,机关布置周密,说明有人提前勘察过地形。再加上这个符号重现,绝不是偶然。”
帐内没人说话。参谋团的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就凭一块铜片,就要动用兵力?”
林青没理会,只看着张作霖:“杨宇霆的事还没查清,现在又冒出这么个组织。如果他们真能操控人心,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这句话落下,帐里一下子安静了。
张作霖缓缓站起来,走到案前拿起铜片,翻来覆去地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怀疑,而是警觉。
“你说全权调查需要什么?”他问。
“人手不能多,但要可靠。物资方面要些符纸、朱砂、罗盘,还有夜间通行令。”林青说,“我不想打草惊蛇。”
“行。”张作霖把铜片放回桌上,“从今天起,这件事归你管。你要谁,我去调;你要东西,我去批。只要能把这颗钉子挖出来。”
“谢大帅。”林青收起证据,转身要走。
“等等。”张作霖叫住他,“要是真有这么个组织在背后盯着,那你现在的处境就很危险。”
“我知道。”林青回头,“所以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在查。”
走出帅帐,阳光照在脸上。林青抬手挡了一下,感觉眼睛有点发涩。陈玄等在外面,问他:“下一步怎么走?”
“先找资料。”林青说,“夜鸣堂当年的记录,得弄清楚他们惯用的手段。你今晚出营一趟,联络异会那边的眼线,问问有没有相关情报。”
“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别跟着。你这状态不适合夜行。”陈玄说。
“我没让你陪。”林青摇头,“你在明处反而方便掩护。我去暗处盯线索。”
陈玄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两人分开后,林青没回值勤点,而是绕到医帐附近。小雨正站在门口分药,低头核对名单。她头发扎得很整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动作很稳。
林青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卷进这场风波,也不知道那些人可能盯上她。他不能让她知道,也不能让她靠近危险。
他转身离开,手里一直捏着那块铜片。金属边角硌着手心,有点疼。
傍晚时分,陈玄来找他,递了个布包:“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符器都在里面,晚上用得上。”
林青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点点头。
“你真打算今晚就动手?”陈玄问。
“不能再等。”林青说,“他们既然敢留下痕迹,就说明还有下一步动作。我们必须抢在前面。”
“那你小心点。”陈玄拍了下他肩膀,“别硬扛。”
林青没回答,只是把布包系紧,背在身上。
天黑之前,他去了趟库房,领了新的通行令。守卫登记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林道长,最近常进出啊。”
“例行巡查。”林青淡淡地说,“战时不能松懈。”
那人笑了笑,盖了章。
林青拿着令信往外走,经过营门时,远远看见小雨提着药箱往宿舍方向去。她走路的样子很安静,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走进屋,门关上了。
他转身走向北营墙,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门,通向野外。今晚他要从那里出去,顺着铜片来源的方向查下去。
风开始变冷。
他摸了摸腰间的符袋,确认还在。然后推开门,身影消失在暮色里。
陈玄站在高岗上望了一阵,直到看不见人影,才低声说了句:“活着回来。”
与此同时,帅帐内,张作霖正把那块铜片放进一个铁盒。他合上盖子,对亲卫说:“从今晚起,主营四周巡逻加倍。另外……查一下最近出入营区的所有人员名单。”
亲卫领命而去。
张作霖坐回椅子上,盯着桌角良久,终于吐出一句话:“有些事,怕是比枪炮还难防。”
而此时,林青已经穿过荒坡,接近东谷边缘。他蹲在一棵树后,取出罗盘。指针微微晃动,指向西北方向。
他正要起身,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石头被人踩动。
林青立刻停住,屏住呼吸。
十步之外,一块半埋的石板边缘,露出一角黑色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