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石台上，桃木令还插在符痕里，金光没有散去。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石面，掌心传来一阵轻微震动，像是地底有东西在挣扎。
陈玄从巷口快步走来，手里拎着一只布袋，里面装着铜钱和朱砂。他走到台边，抬头看了眼林青，“准备好了？”
林青点头，“你守坤位，别乱动。等我出声再催力。”
陈玄应了一声，绕到石台西侧，蹲下身开始摆阵。十二枚铜钱按特定顺序排开，每放一枚就念一句口诀。他的动作不快，但稳，没出一点差错。
林青闭上眼，把昨夜巡街时记下的七处阴气节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股黑流是从东头老宅区下来的，顺着井脉往镇中心爬，像一条寄生虫贴着地脉吸灵气。它不动的时候像死水，一碰就反扑，伤人于无形。
他睁开眼，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个破煞印。血线刚成形，金光就从桃木令里冲出来，顺着印迹铺向地面，像一张网慢慢展开。
底下立刻有了反应。
井口那边黑雾翻腾，一股腥气冲上来，被风一卷，散在半空。几户人家门上的符纸开始抖，接着“啪”地一声烧了起来，火苗子蹿得不高，但烧得干脆。
林青站着没动。
他知道这是邪术在反扑，想打断施法节奏。可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只有它动了，才能找到根。
“来了！”他低喝。
陈玄双手掐诀，铜钱同时离地半寸，围着石台转圈。八卦方位一成，四角隐隐有风旋起，把往外扩散的黑气挡了回去。
林青深吸一口气，左手结镇魂诀，右手抓起玉符贴在胸口。玉符烫得吓人，但他没松手。他能感觉到里面的热不是警告，是共鸣。
地脉醒了。
他猛地抬手，将玉符高举过头，声音炸开：“天地有正气，岂容尔等秽物窃据！”
话音落，一道粗如手臂的金光从天而降，砸进石台，顺着阵网直贯地下。整条街都在震，土缝里冒出白烟，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了。
井底传来一声尖啸，不像人，也不像动物，听着让人牙酸。黑雾猛地聚在一起，变成一个人影轮廓，佝偻着身子，朝石台这边扑过来。
林青一脚踩住桃木令，不让阵眼松动。那道人影撞在金光网上，像撞上墙，弹了回去。但它没散，反而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往前爬，速度越来越快。
“别让它靠近百姓家！”林青吼。
陈玄立刻催动辅阵，铜钱飞速旋转，形成一道气墙拦在巷口。人影撞上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终于崩解，化作一团黑烟钻回井里。
林青眼神一紧。
就是现在。
他抽出桃木令，转身面向井口，双臂张开，将破煞印重新画了一遍。这一次，血直接滴在地上，和金光混在一起，顺着裂缝渗下去。
地底轰的一声，像是炸了雷。
所有人都听见了。
镇民们原本躲在屋里，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有人扶着门框，有人抱着孩子，全都盯着广场方向。他们看见那口井喷出一股黑水，水里夹着碎布条一样的东西，落地就冒烟，闻着像烂肉。
林青站在原地，脸色有点白，但站得笔直。他知道还没完，真正的核心还在下面。
他蹲下身，手掌贴地，顺着金光往下探。意识沉进去，看到那条细线般的黑流正拼命往深处钻，一边逃一边释放毒气。它已经不是单纯的邪术了，开始模仿地脉运行，想把自己变成“正统”。
难怪昨晚那些人会疯。
这不是普通的诅咒，是篡改认知。
林青冷笑一声，收回神识，站起身。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黄符，用牙齿撕开一角，含了一口血喷上去。
符纸瞬间变黑，又迅速转金。
他将符拍在桃木令上，高高举起，对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喊道：“借天光，引正气，破！”
这一声出口，整个小镇都静了。
金光从令尖射出，不再是柱状，而是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灌进井口。地面裂开几道缝，黑流被硬生生拽出来，在空中扭成一团，发出凄厉的叫声。
陈玄咬牙撑着辅阵，额头冒汗。他知道这一步不能断，一旦收力，前面所有努力都会白费。
足足过了半盏茶时间，那团黑流终于被金光绞碎，彻底消散。
林青松了口气，单膝跪在石台上，手撑着地面喘气。桃木令掉在一旁，金光慢慢退去。
陈玄走过来扶他，“成了？”
林青点点头，“根断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叫。
镇民们陆陆续续走出家门。最先出来的是小雨，她手里端着一碗清水，走到井边蹲下，舀了一勺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向林青，眼睛红了。
“水清了。”她说。
林青勉强笑了笑，“嗯。”
他慢慢站起来，走下石台。第一家是那个老妇人的院子。门开着，老太太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双破布鞋，低头看着，眼泪一颗颗掉在鞋面上。
林青停下脚步。
她没疯，只是终于想起来——儿子三年前战死了。
第二家是王叔。他躺在床上睡得很熟，额头上包着干净的布，不再流血。他老婆坐在床边，握着他一只手，也在打盹。
第三家的孩子已经不哭了，裹着被子缩在娘怀里，睡得小脸通红。
林青一家一家走过，看每一户的门符是否完好，听屋里的呼吸声是否平稳。他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点头。
小雨跟在他后面，轻声说：“大家都醒了，没人再说胡话了。”
林青停下，回头看了眼井口。那里黑雾全散，只剩下一口普普通通的老井，边上长着青苔。
“邪术破了。”他说，“但人心要恢复还得时间。”
小雨点头，“我们会互相照应的。”
林青最后回到广场。陈玄已经收好了铜钱，站在石台边等他。阳光照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还能走？”陈玄问。
“能。”林青捡起桃木令，拍了拍灰，“还有事要做。”
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出来了，云层裂开，光线洒在屋顶上，照得瓦片发亮。
镇民们三三两两聚在巷口，有人提着桶去打水，有人开始扫门前的落叶。一个小孩跑过广场，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哇地哭出来。他娘赶紧跑过去抱起来，轻轻拍背。
林青看着这一幕，手慢慢松开桃木令。
陈玄忽然说：“刚才那一击，耗得不少吧？”
林青没否认，“下次再碰这种事，得早点动手。”
“你觉得……还会再来吗？”
林青没回答。他摸了摸胸口的玉符，温度已经恢复正常。可就在指尖离开的瞬间，玉符轻轻颤了一下。
很轻。
像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