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笔高光落下,如同宿命般精准无误。画室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止,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为凝视《虚妄之灵》的重生。
颜堇丢开了画笔,温眠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们并肩站立,凝视着眼前这幅焕然新生的画作。曾经破损的裂痕,化作了深沉独特的肌理;曾被狂乱覆盖的底色,透出了温暖坚韧的光芒;那双一度死寂的眼眸,此刻清澈、悲悯、通透,仿佛映照着穿越烈火后的灵魂,不再有被囚禁的痛苦,只有历经洗礼后、主动选择的宁静与强大。
它不再仅仅是《虚妄之灵》,它成为了《涅盘之灵》。
颜堇胸膛剧烈起伏,泪水无声滑落,不再是崩溃的绝望,而是涤荡一切的释然与感动。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温眠。
她也正看着他,素来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漾着水光,清晰地倒映出他流泪的、却不再疯狂扭曲的面容。那目光里,有完成杰作的如释重负,有见证他蜕变的复杂心绪,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松动的柔软。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眼底那道冰墙彻底消融的瞬间。
“阿眠……”他哽咽着,再也无法抑制,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仿佛在等待最后的许可。
温眠看着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混杂着爱、悔、盼的汹涌情感。那些过往的伤害依然存在,像画布上隐约的裂痕,无法抹去。但此刻,看着这幅由他们共同修复的画,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也被重新修复过的男人,她心中那片荒芜的冻土,终于不可抑制地涌出了温暖的泉流。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悬停的掌心。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皆是一颤。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颜料和松节油的粗糙痕迹,却无比真实。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修复师特有的稳定,此刻却泄露了一丝细微的颤抖。
没有激烈的拥抱,没有忘情的亲吻。只是这简单的、掌心相贴,却仿佛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也连接起了断裂多年的星河。
颜堇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却又小心地控制着,生怕弄疼她。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闭上眼,任由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对不起……对不起,阿眠……我回来了……”他语无伦次,反复说着这几个字,所有的忏悔、思念、爱恋,都浓缩在这最简单的词汇里。
温眠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话。她感受着他额头的温度,感受着他滚烫的泪水,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几乎要灼伤她的力度和颤抖。她闭上眼,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在这一刻片片剥落,一滴泪珠终于挣脱束缚,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们紧握的手上。
画室里,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压抑的、释放的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夕阳穿透了厚重的黑色丝绒窗帘,将一片灿烂的金红色投射进来,恰好笼罩在修复完成的画作和相拥的两人身上。画中少女的眼神在夕晖中显得更加温暖通透,仿佛在为他们的新生无声祝福。
颜堇微微抬起头,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温眠脸上的泪痕。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
“囚笼……”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却清晰,“……不该是给你的。如果……如果你还愿意,我想为你,为我们……重新搭建一个家。一个有很多窗户,充满阳光,你可以安心看书,我可以……安静画画的地方。”
他不再说“缪斯”,不再提“掌控”。他说的是“家”,是“我们”。
温眠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望着他眼中那片被泪水洗涤后、清澈而坚定的光芒。那里不再有疯狂的火焰,只有如同画中天空般、劫后重生的宁静与希望。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凝望了他许久。然后,她微微踮起脚尖,用一个轻柔的、如同羽毛般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一个无声的答案。
一个跨越了伤痛、误解与时光,最终归于理解与原谅的答案。
颜堇浑身一震,随即,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涌上心头。他不再克制,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却又无比珍重地拥入怀中,仿佛拥抱着世间失而复得的唯一珍宝。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虚妄之灵》——不,《涅盘之灵》上,与画中重生的少女融为一体。
画作已然修复,伤痕化作勋章。
两颗饱经沧桑的心,也终于在色彩的见证下,跨越了樊篱,寻回了彼此,迎来了真正的新生。
故事的这一章,在温暖静谧的夕光中,缓缓合上。而属于颜堇和温眠的,新的篇章,正伴随着松节油与希望的味道,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