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她觉得闭门造车终有极限,需感受真实环境下的气流、阻力等因素对剑招的影响。于是,她来到了宗门外门弟子常用的公共练剑场。
练剑场上人影绰绰,剑气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不少弟子剑光霍霍,身随剑走,虽修为不高,却也带着一股初涉剑道的锐气与灵动。
温雅的到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寻了一处僻静角落,依旧是一身青衣,手持那柄毫不起眼的青钢剑,开始一板一眼地练习《清风剑诀》的基础招式。
她的动作,精准得如同尺规作图。每一次直刺,角度、力度、速度都几乎完全一致;每一次格挡,手臂抬升的高度、剑身倾斜的角度,都分毫不差;步伐移动间的距离,更是用神识精确丈量。
没有飘逸,没有凌厉,只有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精准。
周围有弟子注意到她,先是好奇,随即露出些许诧异甚至轻视的目光。
“那是谁?怎地把《清风剑诀》练得跟傀儡似的?” “好像是丹阳峰的温雅师叔…那个很会炼丹的…” “炼丹跑来练剑?还练得如此…死板?真是浪费天赋。” “啧,毫无剑道韵味,练来何用?”
窃窃私语声传来,温雅却充耳不闻。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控制与感知中,感受着不同风向、湿度对剑势的细微影响,并不断在内心调整着数据模型。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练剑场边缘,正是萧云澜。他似乎是路过,目光原本随意扫过场中,却在看到温雅时微微一顿。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着温雅将那套基础剑法练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如同复刻,精准得令人发指,却也…僵硬得毫无生气。
终于,在温雅一遍剑法练完,收剑调息的间隙,萧云澜缓步走了过去。
他的到来,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场中练剑的弟子们纷纷放缓动作,好奇地看向这位宗门内颇具名气的剑修天才。
萧云澜在温雅身前丈许处站定,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柄普通的青钢剑上,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形极准,无意。”
他顿了顿,给出了更直接的评价:“如傀儡舞剑,可御敌,难通天。”
他的话如同他的剑气,犀利直接,毫不留情地点出了温雅剑法中最大的“缺陷”——空有形式,缺乏灵魂,没有剑道最核心的“意”。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不少弟子屏息凝神,想看看这位近来风头正盛的温师叔会如何反应。是羞恼?是无地自容?还是据理力争?
温雅缓缓收势,转过身看向萧云澜。她的额头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却依旧平稳,眼神清澈而平静,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评价而有丝毫波动。
她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去额角的汗滴,动作不疾不徐。然后,她迎上萧云澜那双锐利如剑的眼眸,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开口:
“知其形,方可究其意。基础不牢,一切皆空。”
她的回答同样简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力量。她没有反驳“剑意”的重要性,而是强调了“形”是“意”的基础。在她看来,连最基础的力学结构、能量传输都无法做到精准控制,空谈玄之又玄的“意”,不过是空中楼阁。
萧云澜闻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他见过的剑修,无一不是追求剑意、剑心,从未有人将“形”的重要性提到如此高度,并且是以这样一种…近乎偏执的精准方式去践行。
他再次看了一眼温雅手中那柄普通的青钢剑,以及她那双因持续练习而微微发红却稳定无比的手,没有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不知是认可还是仅仅表示听到了,随即转身,化作一道剑光离去。
一场预料中的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温雅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她再次握紧青钢剑,心无旁骛地继续投入到下一轮的“数据化练习”中。
周围旁观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些人似乎若有所思,有些人则依旧不以为然。
但对于温雅而言,他人的评价毫无意义。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是在追求缥缈的剑道极致,她是在为自己的生存增加筹码。将一切可控的因素掌握到极致,这是她选择的道。
清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练剑场上,那道青衣身影依旧在一丝不苟地重复着最基础的剑招,精准,稳定,不知疲倦。手中青钢剑虽凡铁,在其极致掌控下,却亦隐现锋芒。
,虽无华光,却已初具其形。而形的极致,本身或许便是一种独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