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宫道上的露水还未干透。
进忠正带着两个小太监往慎刑司去，迎面就撞见了哼着小曲儿的白蕊姬。
白蕊姬一见他，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意儿。
她脚步一顿，脸上努力想绷住，但那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肩膀还微微耸动。
进忠被她这古怪的表情看得心里发毛，停下脚步，狐疑地开口：
“师娘？您这是……捡着金元宝了？”
白蕊姬深吸一口气，捏着嗓子，飞快地朝着进忠说了一句：
“姜姜……心肝儿……疼疼奴才~”
话音未落，她自己也憋不住了，转身就跑。
进忠：“！！！”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姜姜？心肝儿？疼疼奴才？！
这……这分明是他昨夜梦里……对着姜云舒……
白蕊姬怎么会知道？！难道她……
进忠的脑子嗡地一声，大脑快速搜索，商城里好像是有什么入梦药剂？
白蕊姬偷偷潜入了他的梦？那不是看到了他昨天……！！
进忠耳根滚烫，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进忠公公，慎刑司大总管，在梦里像只大狗一样对着女人撒娇卖痴……这画面要是传出去……
他猛地转头，看向白蕊姬逃跑的方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白、蕊、姬！”
“你们两个！”
他对着身后两个已经吓傻的小太监厉声道，
“去慎刑司传我的话，昨天抓的那几个，先关着！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脚下生风，朝着白蕊姬消失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那架势，不像是在追人，倒像是要去杀人灭口。
“师娘！”
进忠一边追，一边压低声音吼道，
“把话说清楚！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白蕊姬回头一看，见进忠一副快要气炸了的样子追来，笑得更欢了，跑得也更快：
“我没干什么呀！进忠公公~您梦里不是挺乖的嘛~怎么醒了就这么凶呀？”
“你！” 进忠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脚下更快，
“你再胡说八道，我……我就去告诉师父！”
“你去呀你去呀！” 白蕊姬才不怕，一边跑一边回头做鬼脸，
“看看李玉是信你还是信我！再说了，我又没撒谎~某人在梦里可是‘姜姜~心肝儿~’的叫得可欢了~”
进忠气笑了，他今天要是不把这事儿摁下去，以后还怎么在宫里混？！
硬的不行……来软的！
自那日宫之后，进忠对白蕊姬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师娘，您尝尝这新做的樱桃酪，奴才特意多放了蜜。”
“师娘，御花园那株牡丹开了，奴才让人给您搬屋里去？”
“师娘，内务府新进了几匹浮光锦，您先挑？”
白蕊姬翘着脚享受着小宫女的捶腿，慢悠悠道：
“小忠子啊……”
进忠嘴角一抽，还是赔着笑：“奴才在。”
“我突然想吃酒酿清蒸鸭子，要挑春笋尖配着。”
“嗻，奴才这就去做。”
这般殷勤模样，连进保都察觉了不对，偷偷问意欢：
“师兄最近吃错药了？对师娘比对姜大人还客气。”
意欢垂眸绣着帕子，淡淡道：“做亏心事了。”
这日白蕊姬又点了一道工序繁琐的荷花酥，进忠认命地系上围裙准备和面。
意欢抱着手臂出现在厨房门口：“我要吃蟹粉狮子头。”
进忠头也不抬：“没空。”
“哦。”意欢转身要走，忽又折返。
她的脸上罕见地泛起一丝红晕，凑到进忠耳边小声嘟囔：
“姜姜…心肝儿…疼疼奴才…”
哐当一声，进忠手里的铜盆砸在地上，面粉溅了满身。
他活见鬼似的瞪着意欢，嘴唇哆嗦：
“你…你也…”
意欢面无表情地后退两步，重复道：“蟹粉狮子头。”
当晚膳桌摆着荷花酥与蟹粉狮子头时，进保盯着那道费时费力的蟹粉狮子头直挠头：
“师兄，你不是说这个难做……”
进忠黑着脸往他嘴里塞了块炙羊肉：“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李玉看着徒弟围着灶台转，欣慰地叹了口气：
“到底长大了，知道孝敬师长了。”
进忠气笑了：“奴才…甘之如饴。”
—— ——
夜里，姜云舒回到寝殿。
她像往常一样在软榻边坐下，习惯性地等着某个大型犬科动物凑过来，把脑袋搁她腿上，或着搂着她的腰哼哼唧唧。
可今晚，进忠却有些反常。
他先是正襟危坐地在灯下看了会儿书，然后又起身去给她倒了杯茶，动作规矩得不像话。
直到两人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滚进她怀里，而是手臂一伸，有些强硬地将她揽过，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胸膛上。
姜云舒：“……”
她微微挑眉，感觉这姿势有点新鲜，但也没多问，只当他又在玩什么新花样，便顺从地靠着他。
进忠努力维持着一家之主的沉稳姿态，一只手还故作自然地拍着她的背。
可拍了没几下，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怀里的人又软又香，他却不能像平时那样埋进去蹭蹭，这简直是一种酷刑！
装模作样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进忠终于憋不住了。
他一个翻身，将姜云舒圈在身下，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闷闷地开口：
“姜姜……”
“嗯？” 姜云舒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后颈。
“白蕊姬和意欢……她们……” 进忠的声音更闷了，
“她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潜到我梦里去了！”
姜云舒动作一顿：“入梦？”
“嗯！” 进忠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控诉，
“她们……她们看到我……看到我在梦里……跟你……跟你……”
他嘟囔了半天，后面那句实在说不出口，脸都憋红了。
姜云舒看着他这副委屈的样子，结合他今晚反常的举动，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忍不住低笑出声，指尖轻轻划过他发烫的耳廓：
“就为这个？”
“这还不严重吗？！” 进忠瞪大眼睛，
“我……我的形象全毁了！她们还拿这个威胁我！让我做这做那！”
姜云舒看着他难得的孩子气，凑上前，在他唇上安抚性地亲了亲：
“好啦，没关系的。梦里的事做不得数。明天我说她们，以后不许她们随便窥人梦境了，好不好？”
得到她的保证，进忠心里那点委屈才散了些。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习惯性地往她怀里钻，寻找最舒服的位置。
他把脑袋埋进姜云舒怀里，手臂环住她的腰，
“要抱抱好嘛，要抱抱好嘛……”
殿门被推开了。
白蕊姬端着一碟刚做好的杏仁酪，兴冲冲地走进来：
“姜姜！快尝尝新做的……呃……”
她的话戛然而止。
进忠听到声音，身体猛地一僵，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空气死寂了一瞬。
随即，白蕊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进忠！你……哈哈哈哈！你继续，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哈哈哈哈……”
她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把手里的杏仁酪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跑了出去。
进忠：“！！！”
他的脸瞬间爆红，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他猛地松开姜云舒，一把扯过旁边的锦被，把自己整个脑袋严严实实地蒙了起来，倒在床榻内侧，发出了一声绝望的闷吼：
“啊……！！！”
没脸见人了！这下彻底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