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大牢里头,空气跟凝固了似的,又冷又沉,压得人喘不上气。
石红绡那句“按律处置”像块冰冷的巨石,砸得那五个闹事的混混魂飞魄散,也砸得旁边那个求情的老兄弟脸色煞白,再说不出一个字。
可这还没完。
那五个混混里,一个一直缩在后面、没怎么吭声的干瘦汉子,连滚带爬地扑到牢门边上,双手死死抓住木栅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朝着石红绡的背影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大当家!大当家!饶命啊!看在…看在小黑子的份上!饶我这条狗命吧!”
这一声“小黑子”,像一根毒针,狠狠扎进了石红绡的心窝子!
她往外走的脚步猛地顿住了,背影瞬间僵硬。
小黑子。那是她刚拉起队伍时,最早跟着她闯荡的一个半大孩子,机灵又忠心,可惜死得早,是为了替她挡冷箭没的。
而这哭嚎的干瘦汉子,正是小黑子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侯三!也是跟着她最早落草的老兄弟之一!
侯三见她停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得更凶了,脑袋把牢门撞得砰砰响:
“大当家!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喝了点马尿就忘了姓啥了!我该死!可…可我就剩这一条烂命了!
你看在小黑子就我这一个哥哥的份上,看在我老娘都快七十了还得靠我送终的份上…饶我这一次吧!
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我给你立长生牌位啊大当家!”
这哭诉,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石红绡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她没回头,但握着双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骨节咯吱作响。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当年落草时,一群兄弟大碗喝酒、吹牛打屁的场景,闪过小黑子那憨厚的笑脸,闪过侯三虽然滑头但确实曾为她挡过刀的背影…
情义!江湖上最重的就是情义!她石红绡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对兄弟讲义气!
可现在…现在要她亲手下令,处决老兄弟的哥哥?
一股巨大的撕扯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劈成两半。
一边是铁一般的军律,是凤鸣军的未来,是她好不容易才走上并想坚持下去的正道;另一边,是沉甸甸的、沾着血带着泪的兄弟情义,是她过去的根…
牢房里死寂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石红绡那僵硬的背影。
侯三的哭泣声成了唯一的声音,绝望而凄厉。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牢房外传来。
李昭华,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她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侯三,扫过脸色复杂的其他犯人,最后落在了背对着她、肩膀微颤的石红绡身上。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指责或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石红绡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是谁来了。那股压力,那份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感到沉重。
李昭华的到来,仿佛是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中那点因为情义而翻腾的侥幸和犹豫。
是啊…元帅把通明院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她,信任她,给了她和兄弟们一条堂堂正正的出路。
她怎能因为一己私情,就毁了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规矩?寒了那些遵守纪律的弟兄的心?辜负了这份信任?
今天她饶了侯三,明天就会有张三李四跳出来挑战军律!凤鸣军还能叫军队吗?和以前那帮乌合之众的土匪有啥区别?
她石红绡,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扛起这份责任!对兄弟的情义是情义,但对整个集体、对万千百姓的责任,是更大的情义!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微微颤抖的肩膀瞬间稳定了下来。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挣扎和痛苦,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她看着哭成泪人的侯三,声音沙哑却清晰得可怕:“侯三,你我兄弟一场。你的老娘,以后就是我石红绡的亲娘!我给她养老送终,摔盆打幡!”
侯三的哭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她,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碎,化为彻底的绝望和死灰。
石红绡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位铁面无私的刑房主事,抱拳,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请主事,依律行事!”
“所有犯事者,明日午时,城门口…公开处决!以正军法!”
说完,她再次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步伐坚定,再也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
李昭华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和复杂,微微颔首,也转身离去。
第二天午时,云州城门口,人山人海。
五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地!
石红绡亲自监刑,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当天下午,通明院内部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彻底整肃。
石红绡亲自训话,重申军纪,但凡有违抗者、心怀怨怼者、恶习难改者,一律清除出去,绝不留情!
经过这番铁血洗礼,通明院的风气为之一清,再也没有人敢仗着“老资格”胡作非为。
石红绡用最决绝的方式,证明了她的忠诚和决心。
法理,终究战胜了私情。
内部的最后一丝隐患,被彻底铲除。
而也就在这时,北边传来紧急军情:
“屠夫”贺拔雄的五千铁浮屠,已抵达云州以北百里之外,安营扎寨!
大战的阴云,终于压顶而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