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的电话接通时，林峰的手指还在发抖。听筒里传来沉稳的男声，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问：“你说李主任泄露拍卖底价、收受贿赂，有证据吗？”
“我有照片，” 林峰压低声音，盯着书桌上手机里李主任接信封的画面，“昨天在茶馆拍的，赵天虎给了他一个厚信封，还拿出一张写着‘底价’的纸。另外，我们村的老会计听到李主任说‘底价的事安排好了’，还有陌生短信告诉我，底价是 800 万，盛达准备了 1500 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说：“照片清晰度不够，没法直接当证据；老会计的证言是间接的；短信匿名，可信度存疑。要查李主任，得有实锤 —— 比如转账记录、底价文件的复印件，或者拍卖会上的违规操作记录。”
林峰心里一沉：“可拍卖后天就开始了，我没时间找这些啊！”
“后天上午九点的拍卖，我们会派人去现场，但不能明着干预，” 纪委的人顿了顿，语气软了些，“你要是能在拍卖前拿到更实的证据，我们才能当场控制人。要是拿不到，只能先盯着，等后续查。”
挂了电话，林峰瘫坐在椅子上。窗外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桌上的预审意见单明明是红色的公章，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 有了报名资格，可面对 “知道底价 + 有托儿” 的赵天虎，他手里的 1000 万，连塞牙缝都不够。
“峰子，还没睡呢？” 院门外传来老支书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林峰赶紧起身开门，就见老支书领着刘叔，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站在台阶下。
“支书，刘叔，这么晚了咋还过来？” 林峰把两人让进屋里，倒了两杯热水。
刘叔搓着手，先开了口：“你下午打电话问‘底价’的事，我回去翻了翻之前的工作笔记，想起个细节 —— 那天我路过李主任办公室，不仅听到‘底价安排好’，还听到他说‘财务那边得把账做平，别让人看出痕迹’。”
“财务？” 林峰眼睛一亮，“镇政府的财务？”
“对！” 刘叔点头，声音都提高了些，“李主任管过一阵镇里的基建财务，去年盛达拿城东地块的时候，他就以‘协调费’的名义，从财务支过一笔钱，后来又以‘退款’的名义打回去了，当时我觉得不对劲，就记在笔记本上了！”
老支书把布包推到林峰面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零钱和几张存折：“这是村里凑的，一共 87 万。知道你资金紧，大家伙儿说，就算砸锅卖铁，也得帮你把地拿下来 —— 那是咱三个村的希望啊！”
林峰看着布包里的钱，眼眶一下子热了。最底下是张 500 块的纸币，边角都磨白了，老支书说：“这是村东头王奶奶拿的，她儿子在外头打工没寄钱，这是她攒了半年的养老钱。”
“不行，” 林峰把布包推回去，声音发哑，“这钱我不能要，万一拍卖输了，我没法跟大家交代。”
“啥交代不交代的！” 老支书急了，拍着桌子，“你为了生态园跑前跑后，没拿过村里一分钱，现在遇到坎儿了，咱能看着？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咱全村人的生态园！”
刘叔也帮腔：“峰子，拿着！就算这次拿不下地，咱也认了，但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着。”
林峰攥着布包，指节泛白。包里的钱不多，却重得像块铁，压在他心里，也点燃了他的底气 —— 他不是一个人在斗，身后还有两百多双眼睛在盼着。
第二天一早，林峰揣着刘叔的笔记本，去了镇政府。他没找李主任，直接去了财务室。值班的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看到林峰手里的预审意见单，愣了愣：“林总？您来办啥业务？”
“想查去年城东地块拍卖前后，镇里的‘协调费’支出记录，” 林峰尽量让语气平和，“刘叔说当时有笔钱走了基建账，我这边项目可能要参考一下流程。”
小姑娘刚要翻账本，门外突然传来李主任的声音：“小吴，谁让你查以前的账？”
林峰回头，就见李主任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手里的公文包捏得死紧。小吴吓得一缩手，赶紧把账本合上：“李主任，林总说要参考流程……”
“参考流程找国土局去，镇财务的账是你能随便看的？” 李主任几步走到柜台前，眼神像刀子似的剜着林峰，“林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就算周县长支持你，也不能越权查镇里的账吧？”
林峰冷笑：“我没越权，就是想问问，去年盛达拿城东地块的时候，你以‘协调费’支的 30 万，后来为啥又以‘退款’名义打回盛达账户了？是协调费收多了，还是本来就不该收？”
李主任的脸 “唰” 地白了，嘴里却硬撑：“你胡说八道什么！镇里的财务支出都有正规手续，轮不到你造谣！”
“是不是造谣，查一下账本就知道了，” 林峰往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李主任，你要是没鬼，为啥不让查？”
两人正僵持着，财务室的门被推开，镇党委书记走了进来。看到这阵仗，书记皱起眉：“干啥呢？吵吵嚷嚷的，影响多不好。”
李主任赶紧换了副笑脸：“书记，林总非要查去年的老账，我跟他说按制度来，他还不乐意。”
林峰没等书记开口，先把刘叔的笔记本递过去：“书记，这是刘叔的工作记录，里面记着去年 5 月 23 号，李主任支了 30 万‘基建协调费’，6 月 1 号又全额退给了盛达地产。城东地块就是 5 月底拍卖的，您不觉得这时间太巧了吗？”
书记翻着笔记本，脸色渐渐沉下来。李主任站在旁边，额头上冒了汗，嘴里反复说：“那是正常的财务调整，没别的意思……”
“行了，” 书记打断他，把笔记本还给林峰，“镇里的账会让纪委核查，林总，你要是有其他线索，直接跟县纪委反映。现在别在这儿耽误工作。”
林峰知道，书记这话是变相让他走，但至少透了个信 —— 镇里也察觉到李主任有问题。他没再纠缠，转身走出财务室，刚到门口，就听到李主任跟书记低声解释：“书记，您别听他瞎掰，我跟盛达就是正常工作往来……”
林峰没回头，心里却更确定了：那 30 万，肯定是李主任帮盛达拿地的 “好处费”，只是怕留痕迹，又退了回去 —— 这次城西地块，他学聪明了，直接收现金信封，不走财务账。
从镇政府出来，林峰直接去了村里的小卖部。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大姐，看到他进来，赶紧迎上来：“林总，听说你要拍地，大家伙儿都在群里说要帮你凑钱呢！”
林峰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小卖部的座机响了。老板娘接起电话，脸色突然变了，挂了电话就拉着林峰的胳膊：“是个陌生男人打的，说让你别跟盛达抢地，不然就把村里的灌溉渠挖了，还说…… 还说要烧你家的房子！”
林峰的脸一下子冷了。赵天虎这是动真格的了，威胁完他，又去威胁村民。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王建国的电话：“建国，你赶紧组织几个年轻力壮的，去灌溉渠那边守着，再去我家附近看着点，别让赵天虎的人搞破坏。对了，带个录音笔，要是有人来闹事，赶紧录下来！”
挂了电话，老板娘还在发抖：“林总，要不咱真别跟他们斗了，赵天虎那人可是心狠手辣啊！”
“大姐，我要是退了，他们只会更嚣张，” 林峰攥紧拳头，“今天挖灌溉渠，明天就能拆村民的房子，咱不能让他们欺负到头上！”
他掏出手机，给那个发匿名短信的号码发了条消息：“你说赵天虎准备了 1500 万，还知道底价，你到底是谁？要是真想帮我，就告诉我更多线索。”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只有一句话：“李主任安排了三个托儿，拍卖会上会故意抬价，逼你放弃。他们的手机号最后三位是 128、345、679。”
林峰心里一震 —— 对方连托儿的手机号都知道，肯定是圈子里的人，要么是盛达的内部人员，要么是镇政府里看不惯李主任的人。他想再追问，对方却又没了动静。
下午三点，王建国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兴奋：“峰子，赵天虎真派人来了！三个男的，拿着铁锹在灌溉渠边上转悠，嘴里还骂骂咧咧，说再跟赵总作对，就把渠挖断。我录了音，还拍了照！”
“好！” 林峰赶紧说，“别跟他们硬拼，先盯着，等他们真动手了再报警。另外，把录音和照片发我一份，我给纪委送过去。”
挂了电话，林峰直奔县国土局。他想确认拍卖流程里有没有漏洞，比如托儿能不能通过 “虚假报价” 干扰竞拍。国土局负责拍卖的办事员姓郑，之前帮他办过预审意见，算是有点交情。
看到林峰进来，郑办事员赶紧把他拉到角落：“林总，你咋还敢来？李主任上午刚给我打电话，让我‘关照’一下盛达的赵总，还说要是你报名，就找理由拖延一下。”
“拖延？” 林峰皱眉，“拍卖流程不是固定的吗？怎么拖延？”
“比如你提交材料的时候，说你少了个签字；或者竞拍的时候，故意慢半拍报你的价，让赵总的人先抢着报，” 郑办事员压低声音，“我跟你说，这次拍卖的监督小组里，有个叫林羽的，是县公证处的，为人特别正直，上次城东地块拍卖，她就质疑过报价太快的问题，可惜没证据。你要是能跟她搭上话，或许能有办法。”
“林羽？” 林峰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她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三楼监督小组办公室，” 郑办事员指了指楼梯，“不过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李主任现在盯得紧。”
林峰谢过郑办事员，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监督小组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字声。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清脆的女声：“请进。”
推开门，就见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女人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拍卖流程表，头发束得整齐，眼神锐利。看到林峰，她停下手里的活，问：“你是？”
“我叫林峰，是城西地块的竞拍者之一，” 林峰递过预审意见单，“我想跟您反映个事，有人提前泄露了拍卖底价，还安排了托儿在拍卖会上抬价。”
林羽的眼神顿了一下，接过预审意见单，仔细看了看，然后起身关上门：“你有证据吗？”
“我有李主任收盛达现金的照片，还有赵天虎派人威胁村民的录音，” 林峰把手机里的证据递过去，“另外，有匿名消息说，底价是 800 万，盛达准备了 1500 万，还有三个托儿的手机号尾号。”
林羽看着照片和录音，眉头越皱越紧。她拿起笔，在纸上记下那三个尾号，然后说：“我早就觉得李主任不对劲，上次城东地块拍卖，盛达的报价就特别精准，刚好比第二名多 10 万，当时我就怀疑底价泄露了，可没证据。”
“那这次……” 林峰看着她，眼里满是期待。
“拍卖流程是国土局主导，公证处只负责监督报价是否合规，” 林羽叹了口气，“但我可以帮你盯着那三个尾号的人，要是他们恶意抬价、事后不付款（托儿常用手段），我就能当场提出异议，暂停拍卖。”
这正是林峰想要的！他赶紧说：“谢谢您！要是能抓住托儿的把柄，就能证明李主任和赵天虎的勾结！”
“先别高兴太早，” 林羽提醒他，“李主任肯定会跟托儿交代好，不会轻易露马脚。另外，盛达准备了 1500 万，就算没有托儿，你手里的钱也不够。”
林峰心里一沉 —— 这确实是最大的问题。他手里加上村民凑的 87 万，也才 1087 万，跟 1500 万差了 400 多万。
“不过，” 林羽话锋一转，“我可以帮你申请‘民生项目优先竞拍权’，要是能证明你的项目能带动更多就业，就算报价略低，也有机会优先获得地块。但需要村里出具详细的就业带动方案，还有镇政府的盖章。”
“镇政府？” 林峰想起李主任，“李主任肯定不会盖章。”
“不一定，” 林羽笑了笑，“镇党委书记今天上午给县公证处发了函，说要严查城西地块拍卖的违规行为，估计是察觉到李主任的问题了。你可以去找书记，就说是监督小组建议的，他说不定会帮你。”
林峰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从国土局出来，他直接去了镇政府，找到书记，把 “民生项目优先竞拍权” 的事说了一遍。书记果然没犹豫，让秘书拿来公章，当场盖了章：“林峰，我知道你是为了村民好，只要能合规拿下地，镇里支持你。李主任那边，你不用管，我会盯着他。”
拿到盖了章的方案，林峰刚走出镇政府，就看到李主任和赵天虎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两人没看到他，正低声说着话，赵天虎拍着李主任的肩膀：“李哥，明天的托儿都安排好了吧？只要把林峰逼退，我再给你加 20 万！”
李主任笑着点头：“放心，那三个都是老手，报价的时候会先压着，等林峰敢跟，就直接抬到 1200 万，他手里就那点钱，肯定扛不住。另外，我跟郑办事员打过招呼，要是林峰想申请优先竞拍权，就说材料不齐。”
林峰躲在树后，悄悄录下了这段对话。心里又惊又喜 —— 惊的是李主任连优先竞拍权都想到了，喜的是这段录音，刚好能当实锤！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黑了。王建国迎上来，说赵天虎的人被警察赶走了，没造成破坏。村民们都聚在老支书家的院子里，看到林峰回来，都围了上来。
“峰子，咋样了？” 老支书着急地问。
林峰举起手里的优先竞拍权方案和录音笔，笑着说：“都搞定了！明天拍卖会上，就算赵天虎有钱，咱们也有机会赢！”
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院子里的灯亮得像白天。林峰看着大家的笑脸，心里却没放松 —— 明天才是真正的硬仗，李主任的托儿、赵天虎的 1500 万、还有没露面的神秘人，都让这场拍卖充满了变数。
夜深了，林峰躺在床上，手机突然又亮了。还是那个匿名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明天拍卖会上，注意李主任的左手，他会跟托儿比手势，比‘1’就是抬 100 万，比‘2’就是抬 200 万。林羽会帮你，但你得自己抓住他比手势的证据。”
林峰盯着短信，心里满是疑惑 ——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细节？是敌人的陷阱，还是真的在帮他？
他刚想回复，手机又响了，是林羽打来的：“林峰，明天我会带两个公证处的同事，坐在竞拍席后面，盯着那三个托儿和李主任。你要是看到李主任比手势，就故意报一次价，引他再比，我好录像取证。另外，纪委的人会假扮成竞拍者，坐在最后一排，只要证据够了，他们就会动手。”
挂了电话，林峰握紧了手机。窗外的风刮得窗户呜呜响，像在预示着明天的风暴。他知道，明天的拍卖，不仅是为了城西地块，更是为了村里两百多村民的希望，为了周县长说的 “制度正义”。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村里的灯光，在心里默念：“明天，一定要赢！”
可他没注意到，院墙外，有个黑影正盯着他的窗户，手里拿着手机，悄悄拍下了他的身影，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 这个黑影，既不是赵天虎的人，也不是纪委的人，更不是那个匿名发短信的人。
一场更大的埋伏，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