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捏着被李科长甩回来的乡村振兴项目审批表，指节泛白。表格上红笔圈着的 “数据不完整” 四个字，像根刺扎在她眼里 ——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补充材料了，从乡镇人口台账到产业规划细则，连村民签字的确认单都附了三份，李科长却总能找出新理由拖延。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飘落的声音，桌上的固定电话又响了，是青山乡的王书记，语气里满是焦急：“林主任，再批不下来，我们跟合作社签的种羊采购合同就要到期了，违约金就得赔五万！”
林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涩意：“王书记，您再等等，我今天一定给您个说法。”
挂了电话，她盯着审批表上 “审批人：李建国” 的空栏，突然起身走向打印机。隔壁工位的老张瞥见她手里的文件，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劝：“小林，你可别冲动！李科长是赵副局长的人，上次老周跟他呛了一句，季度绩效直接打了最低分。”
“张哥，我不是要吵架。” 林羽调出单位的《办事流程规范》，连同三次补充材料的签收记录一起复印，“但项目拖不起，青山乡的老乡更拖不起。”
半小时后，单位一楼大厅的公示栏前围满了人。原本贴着 “文明单位创建通知” 的位置，现在换上了一张 A3 纸打印的《乡村振兴重点项目审批进度表》，表格里列得清清楚楚：
项目名称
提交时间
审批责任人
要求时限
当前进度
备注
青山乡种羊养殖
10 月 8 日
李建国
3 个工作日
未审批
10.10、10.12、10.15 三次补充材料，均以 “数据不完整” 退回（附件 1-3）
柳河村道路硬化
10 月 5 日
李建国
3 个工作日
未审批
10.11 补充现场照片，未回复
……
……
……
……
……
……
最扎眼的是 “备注” 栏里附的三份材料签收单复印件，李科长的签名歪歪扭扭，日期赫然在目。
“好家伙！李科长这是故意卡着啊？”
“柳河村那路我去过，下雨天根本没法走，居然压了十多天！”
“林主任这是把事儿摆到明面上了？胆子够大的！”
议论声里，李建国攥着保温杯冲了过来，一把撕下进度表，指着林羽的鼻子吼：“林羽！你想干什么？公然造谣抹黑我？”
林羽站在人群前，手里还拿着一份备用的进度表，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李科长，我没造谣。《办事流程规范》第 15 条写着，重点项目审批时限不得超过 3 个工作日，青山乡的项目已经拖了 8 天，柳河村的 12 天。这是您签过字的签收记录，您说我哪里抹黑您了？”
她把备用表重新贴上去，又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还有，这是青山乡合作社的合同复印件，违约金五万；这是柳河村村民的联名信，说孩子上学要绕三公里泥路。您要是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咱们可以一起去赵副局长办公室，当着他的面说说清楚。”
李建国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手里的保温杯 “哐当” 砸在地上，热水溅了一地。他想发作，可看着周围同事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能撂下一句 “你等着”，灰溜溜地走了。
老张拉了拉林羽的胳膊，脸色发白：“小林，你这是把李科长得罪死了，赵副局长那边……”
“张哥，我知道后果。” 林羽捡起地上的保温杯，擦干净递给他，“但要是咱们都怕得罪人，项目一直拖下去，受损的是老百姓。赵副局长要是问起来，我就跟他说，我是按制度办事。”
话虽这么说，林羽心里也没底。赵伟跟李建国是酒桌上的老交情，上次她因为项目进度找赵伟汇报，赵伟直接打哈哈：“建国办事细致，你多配合他就行。” 现在她把进度表公开，赵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下午刚上班，林羽就被赵伟叫到了办公室。
“林羽，你把进度表撤了。” 赵伟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单位内部的事，关起门来解决就行，公开出去，让外面怎么看咱们局？”
“赵副局长，进度表上的每一条都是事实，附的材料也都是正式文件。” 林羽站在办公桌前，腰杆挺得笔直，“《政府信息公开条例》里说，涉及群众利益的重大项目，应当主动公开办理进度。我这么做，既符合规定，也能接受大家监督，怎么就影响单位形象了？”
“你还敢跟我讲条例？” 赵伟猛地拍了桌子，茶杯盖都震掉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撤不撤？不撤的话，这个月的绩效你就别想要了！”
林羽攥紧了手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绩效工资关系到家里的房贷，可她一想到王书记焦急的声音，想到柳河村孩子踩着泥路上学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赵副局长，绩效我可以不要，但进度表不能撤。只要李科长把审批办了，我立刻把表格换成‘已完成’。”
“好，好得很！” 赵伟气得脸都歪了，指着门，“你出去！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从赵伟办公室出来，林羽后背已经沁出了冷汗。她知道，赵伟肯定会找机会报复她，可她不后悔 —— 至少现在，进度表还贴在公示栏里，所有人都能看到李科长的拖延。
回到工位，林羽刚坐下，小刘就端着一杯热咖啡凑过来，小声说：“林姐，我刚才在茶水间听见李科长给人打电话，说要找你麻烦呢，你可得小心点。”
小刘是去年刚入职的大学生，平时话不多，但人很正直。林羽接过咖啡，心里暖了些：“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其实…… 我早就觉得李科长不对劲了。” 小刘咬了咬嘴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我上个月帮李科长整理文件，发现他压了好几个项目的审批表，有的甚至压了一个月，理由都是乱七八糟的。我当时不敢说，现在觉得林姐你做得对！”
林羽看着小刘递过来的单子，上面记着项目名称和提交时间，跟她公示的进度表能对上。她心里一动，问：“小刘，这张单子能给我吗？”
“当然能！” 小刘点头，“要是能帮到林姐，我也算是做了件正经事。”
有了小刘提供的线索，林羽当晚就加了班，把李科长拖延的其他项目都整理出来，补充到进度表里，标题改成了《局重点项目审批进度汇总（持续更新）》，还特意在末尾加了一行：“欢迎各科室及基层单位监督，如有同类情况，可联系林羽（分机号 8012）反映。”
第二天一早，公示栏前更热闹了。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在旁边议论，甚至还有其他科室的人来找林羽反映情况 ——“林主任，我们科室的养老补贴审批，也被李科长压了半个月！”“我上次提交的医疗设备采购申请，他说‘再研究研究’，就没下文了！”
林羽一一记录下来，把这些新情况也补充到进度表里。公示栏前的人越来越多，连局里的纪检委员都过来多看了几眼。
李科长彻底坐不住了。他找赵伟商量，赵伟也慌了 —— 现在事情闹大了，要是被县里知道，他们俩都得倒霉。两人合计了半天，决定先散布谣言，说林羽 “为了往上爬，故意找茬排挤老同事”，还想在科室会议上逼林羽认错。
周三下午的科室会议上，李建国率先发难：“林羽，你公开进度表，就是为了踩着我往上表现！你刚进局没两年，就敢这么针对老同事，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我针对你？” 林羽冷笑一声，把一叠材料甩在会议桌上，“这是青山乡的违约金催款单，这是柳河村村民的联名信，这是其他科室反映你拖延审批的记录。我要是为了表现，用得着拿这些老百姓的事来‘找茬’吗？”
她拿起一份文件，翻到签名页：“还有，你说我不尊重老同事，可你三次退回我的材料，每次都不说明具体哪里不完整，只让我‘自己看着改’。这就是你说的‘老同事的规矩’？”
李建国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赵伟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误会，大家各退一步……”
“赵副局长，这不是误会。” 林羽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同事，“《办事流程规范》不是摆设，群众的利益也不是可以随便拖延的。今天这个会，我希望李科长能给大家一个说法：这些项目的审批，到底什么时候能办？要是办不了，是不是该换个人负责？”
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老张看了看林羽，又看了看李建国，突然开口：“其实…… 我去年负责的社保材料，也被李科长压了十多天，最后还是我找了别的科室帮忙，才赶在截止日期前批下来的。”
“我也遇到过！” 坐在角落的老陈也举手，“我提交的扶贫物资申请，他说‘数据不对’，结果我后来发现，是他把表格拿错了！”
有了人带头，其他同事也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把李建国平时拖延、刁难的事都抖了出来。赵伟坐在主位上，脸色越来越难看，想制止却没人理他 —— 大家憋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李建国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彻底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会议不欢而散。林羽收拾材料的时候，老张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林，以前是我胆子小，没敢站出来。以后要是有事，我跟你一起扛！”
林羽看着老张真诚的眼神，心里一阵感动：“谢谢张哥。”
就在这时，林羽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 “县督查室”。她心里一紧，接起电话：“您好，我是林羽。”
“林羽同志，我们是县督查室的，看到了你公开的项目审批进度表。”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严肃，“请你把相关材料整理一下，明天上午九点，到县政府三楼会议室，向县长汇报情况。”
林羽愣住了，手里的文件差点掉在地上：“向…… 向县长汇报？”
“对，县长看到了进度表，很重视。” 督查室的人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你不用紧张，如实汇报就行。”
挂了电话，林羽还没反应过来。县长居然知道了这件事？还要听她汇报？
而另一边，李建国和赵伟也收到了消息。赵伟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怎么办？县长怎么会知道？” 李建国急得满头大汗，“要是林羽在县长面前乱说，咱们俩就完了！”
赵伟狠狠掐灭烟头，眼神阴鸷：“慌什么！林羽要是敢乱说话，咱们就说她故意捏造事实，报复同事！实在不行，就找上面的人打招呼……”
话虽这么说，赵伟的心里却没底。县长一向重视民生项目，最讨厌拖延推诿的作风，要是林羽拿出实打实的证据，他们俩恐怕真的要栽了。
林羽回到家的时候，丈夫周明已经做好了晚饭。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周明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出什么事了？”
林羽坐在餐桌前，把白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明天要向县长汇报的事。
周明皱了皱眉：“县长都要听你汇报，这事儿闹得也太大了。你明天可得小心点，别说错话。”
“我知道。” 林羽夹了一口菜，却没什么胃口，“我就是担心，要是县长不相信我怎么办？要是赵伟他们提前找了关系，怎么办？”
“怕什么？” 周明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你手里有证据，做的又是为老百姓好的事，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跟你一起扛。明天好好说，别紧张。”
丈夫的话给了林羽很大的勇气。她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大口吃起饭来 —— 明天要跟县长汇报，她得养足精神，把事情说清楚。
睡前，林羽又把所有材料整理了一遍，按项目分类放好，还在每一份材料上贴了标签，方便县长查看。她看着桌上厚厚的文件，心里暗暗想：不管明天结果怎么样，她都要坚持到底，按制度办事，不能让老百姓的事再被拖延下去。
而此时的县政府里，县长陈光明正看着督查室提交的材料，眉头紧锁。材料里的进度表、签收记录、村民联名信，每一份都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县发改局的审批拖延问题。
“这个林羽，倒是个敢做事的。” 陈光明放下材料，对旁边的秘书说，“明天让她好好汇报，把情况说详细点。另外，通知发改局的赵伟，也让他过来。”
秘书点点头，心里明白，县长这是要亲自过问这件事了。而明天的汇报，注定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