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应部队的及时出现,如同在即将溺毙之人面前抛下的救命绳索。五千精锐骑兵一个冲锋,便将那几十名衔尾追击的北戎骑兵彻底碾碎,短暂的战斗后,戈壁上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和满地的敌尸。
绝境逢生的庆幸如同短暂的暖流,冲刷过幸存死士们的心头,但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失去同伴的悲怆所取代。原本百人的队伍,此刻跟随琉璃和墨羽冲到接应点的,已不足四十人,且几乎个个带伤,神情萎顿,不少人一脱离危险便瘫倒在地,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接应部队的统领是一名姓张的副将,他快步来到琉璃面前,看到这群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人人带伤却眼神锐利的勇士,眼中充满了敬佩,但更多的是凝重。
“可是‘影’参军?末将奉元帅之命在此接应!”张副将抱拳道,“请速随我等撤离!此地不宜久留!”
琉璃强撑着站起身,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污,声音沙哑得厉害:“有劳张将军。北戎粮草已焚,但其追兵主力恐随后便至,需立刻……”
她的话音未落,负责警戒的哨骑便疯了一般策马奔回,声音带着惊恐的变调:
“报——!将军!后方……后方出现大队北戎骑兵!看尘土,至少……至少三千骑!距离不足五里!”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到了断裂的边缘!
三千骑兵!这绝对是黑石谷守军在初步扑救粮草大火无望后,派出的倾巢而出的复仇之师!他们不仅要挽回损失,更要将这些毁了他们根基的天朝死士,永远留在这片戈壁上!
“快!上马!撤退!”张副将反应极快,厉声下令。
接应部队携带了备用的战马,幸存的死士们被连拖带拽地扶上马背。然而,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逃亡,早已耗尽了他们的体力,许多人连稳坐马背都显得勉强,更别提策马狂奔了。
而身后的地平线上,那如同死神披风般的黑色潮线,已然清晰可见!沉闷如雷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双方的距离在飞速拉近!
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刻钟,他们就会被这三千复仇的铁骑追上、包围、撕碎!届时,不仅幸存的死士无法生还,就连这五千接应骑兵,也可能陷入苦战,损失惨重!
必须有人断后!必须有人迟滞追兵的速度,为大队人马的撤离争取宝贵的时间!
这个念头瞬间划过所有人的脑海。
“我带一队人留下断后!张将军,你护送‘影’参军和兄弟们先走!”墨羽毫不犹豫,勒住战马,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作为“幽影卫”统领,保护王爷看重的人和完成任务,是他的职责。
“不行!”琉璃猛地开口,声音因急切而更加嘶哑,“你受伤不轻,体力也已透支!留下等于送死!”她看得分明,墨羽在之前的突围战中,为了掩护她,左臂挨了一刀,深可见骨,此刻只是简单包扎,鲜血仍在不断渗出。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身后那些连马都坐不稳、却依旧紧握兵刃、眼神不屈的幸存队员们,又看向前方那些因为急速奔驰而队形略显凌乱的接应骑兵。
不能让他们都死在这里。
奇袭的任务已经完成,黑石谷的火光就是最好的证明。必须让更多的人活着回去,将胜利的消息带回去!
一个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在她心中变得清晰而坚定。
她猛地一拨马头,乌云踏雪灵性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激昂的嘶鸣,将她决绝的身影凸显在所有人面前。
“张将军!墨羽!”琉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们立刻带领所有人,全速向朔风城方向撤离!我留下来,断后!”
“什么?!”
“队长!不可!”
“影参军!这万万使不得!”
惊呼声四起!所有人都被她的决定惊呆了!让她一个人留下来面对三千骑兵?这根本不是断后,是自杀!
“我意已决!”琉璃厉声打断所有人的劝阻,她的目光落在墨羽身上,带着一种托付的意味,“墨羽,记住你的职责!保护好兄弟们,将消息带回去,禀报元帅!”
她又看向那些满脸悲愤、想要留下的幸存死士:“这是命令!立刻撤离!违令者,军法处置!”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一种与年龄和身形不符的、令人心悸的威严。
“队长……”一名年轻死士哽咽着,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来。
墨羽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琉璃那双清澈却无比坚定的眼眸,看到了那里面不容更改的意志。他知道,她是对的。此刻,唯有她凭借超绝的轻功和身手,或许能最大程度地拖延时间,但也……几乎注定无法生还。
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走——!”琉璃不再看他们,猛地一夹马腹,乌云踏雪如同一道离弦之箭,竟不是向后,而是向着侧前方一处地势略高的沙丘冲去!她要占据有利地形,最大限度地发挥弓箭的威力,拖延时间!
“我们走!”墨羽几乎是嘶吼着下达命令,猛地调转马头,狠狠一鞭抽在坐骑臀上!他不能辜负队长的牺牲!
张副将红着眼睛,一挥手,接应部队护着幸存死士,如同决堤洪水,向着朔风城方向亡命奔逃。
身后,是琉璃单骑冲向沙丘的,决绝而孤独的背影。
她迅速冲上沙丘,翻身下马,拍了拍乌云踏雪的脖颈,低声道:“老朋友,你也走吧。”通灵的战马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头蹭了蹭她,发出一声悲鸣,却不肯离去。
琉璃不再管它,取下背上那张特制的强弓,将箭囊放在手边,目光冰冷地望向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北戎骑兵。
三千对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拉满了弓弦。
第一支箭,如同流星,精准地没入了冲在最前面一名北戎百夫长的咽喉!
“咻!咻!咻!”
箭无虚发!每一支箭矢射出,都必然有一名北戎骑兵应声落马!她射的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冲在前面的军官、旗手,尽可能地制造混乱,打乱他们的冲锋阵型!
北戎骑兵显然没料到对方只留下一人断后,更没料到这一个人的箭法如此恐怖!前排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散开!包围那个沙丘!杀了她!”北戎将领愤怒的咆哮声响起。
骑兵立刻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冲向沙丘。
琉璃面无表情,射速更快!她将轻功运用到极致,在沙丘上不断变换位置,手中的弓弦震响如同死神的吟唱。箭囊中的箭矢在飞速减少。
但个人的力量,在数千骑兵面前,终究是渺小的。
很快,便有骑兵冲上了沙丘!
“铿!”
琉璃弃弓,拔剑!“秋水”出鞘,清冷的剑光在夕阳(或许是黎明?根据时间推断)下划出致命的弧线,两名冲上来的北戎骑兵连人带马被斩翻在地!
更多的骑兵涌了上来!
她如同陷入狼群的雌豹,身影在刀光剑影中飘忽闪烁,“秋水”短剑化作她身体的延伸,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鲜血不断在她身边飙射,有敌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一名北戎骑兵的弯刀划破了她的右肩,深可见骨。
另一支冷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起一溜血珠。
她的左腿被马槊扫中,剧痛让她几乎跪倒在地。
伤痕累累,血染衣袍。
但她依旧在战斗,用身体,用意志,死死地钉在这座沙丘之上,为远处的同伴,争取着每一息逃亡的时间。
视线开始模糊,手臂沉重如山。
她看着周围如同无穷无尽般涌来的敌人,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血腥气的弧度。
主子……任务,完成了。
她握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同心蛊”子蛊,却最终,没有将其捏碎。
不能……让他来冒险。
眼前,最后一道刀光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