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那句“以后府里这些琐事,都听王妃的”,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摄政王府的每个角落。
第二天一大早,效果就立竿见影了。
沈知意照旧扶着云苓的手,慢悠悠地往花厅走。刚走到廊下,就看见之前那几个负责洒扫、被罚去擦石板的婆子,正猫着腰,手里攥着抹布,撅着屁股,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廊下的栏杆,那专注认真的劲儿,仿佛在给菩萨净身。一见到沈知意过来,几人吓得手一抖,抹布差点掉地上,慌忙站直了行礼,声音都带着颤儿:“王妃安!”
沈知意停下脚步,看了看那被擦得锃光瓦亮、几乎能反光的红木栏杆,轻轻“呀”了一声,细声细气地说:“擦得真干净呢,辛苦你们了。”
几个婆子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点的,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王妃……您看这……擦得还行吗?要不要……奴婢再返返工?”
沈知意用帕子掩着嘴角,轻轻笑了笑:“很好呀,就这样吧。不过后头花园的路还长着呢,你们也别太累着,慢慢擦,仔细点就好。”
“是是是!奴婢们一定仔细!绝不敢偷懒!”婆子们点头如小鸡啄米。
等沈知意走远了,几个婆子才敢直起腰,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听见没?王妃让咱们慢慢擦,别累着……”
“这位主子,看着和气,手段可厉害着呢!连王爷都发话了!”
“以后可都把招子放亮点!这位,是真菩萨,也是活阎王!”
花厅里,气氛更是不同往日。
沈知意进去的时候,以福伯为首的所有管事嬷嬷早已到齐,一个个站得笔直,眼神恭敬,连大气都不敢喘。见她进来,齐刷刷地行礼问安,声音整齐划一,透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都起来吧。”沈知意在主位坐下,声音依旧柔柔弱弱的,“今儿个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各处把近来的情况简单说说吧。”
她话音刚落,负责采买的、负责库房的、负责车马的……一个个轮流上前汇报,条理清晰,言语谨慎,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或者哪笔账目不清,被这位看似在打哈欠、实则耳朵比兔子还灵的王妃给揪住小辫子。
轮到负责针线房的刘嬷嬷时,她汇报完日常用度,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多问了一句:“王妃,眼看天气转凉,王爷和您秋冬的衣裳也该预备起来了。您看……是还用往年的料子和款式,还是……?”
沈知意正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闻言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点茫然:“王爷的衣裳……我一向不太懂的。福伯,往年都是怎么置办的呀?”
福伯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回王妃,往年都是库房里有什么好料子,就紧着王爷先用。款式……也都是按王爷惯常的喜好来。”
“哦……”沈知意拖长了调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蹙起秀眉,小声嘀咕,“可是……我瞧着王爷那些衣裳,颜色都太沉了,黑乎乎、紫汪汪的,看着就怪闷的……”
她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花厅里格外清晰。
众人心里都是一咯噔。王妃这是……要插手王爷的穿衣打扮了?王爷那脾气……能乐意?
福伯也有些为难,斟酌着词句:“这个……王爷一向偏好稳重之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侍卫的问安声:“王爷!”
众人精神一凛,连忙垂首。
萧绝一身朝服,显然是刚下朝就直接过来了。他迈步走进花厅,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了一圈,看到坐在主位上、正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的沈知意时,眼神微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冷峻。
“在说什么?”他走到沈知意旁边的位置坐下,随口问道,声音还带着一丝朝堂上的冷意。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接话。
沈知意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软软地开口:“王爷,我们在说给您做秋冬新衣的事儿呢。我觉得您那些衣裳颜色都太深了,看着一点都不暖和,想给您换些鲜亮点的料子,比如月白色、雨过天青色什么的,您说好不好呀?”
她这话一出,花厅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王妃这也太敢说了!居然直接嫌弃王爷的穿衣品味?!
福伯冷汗都快下来了,已经准备着随时替王妃描补几句。
谁知,萧绝只是侧过头,看了沈知意一眼,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纯良模样,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目光转向底下战战兢兢的众人,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这种小事,王妃决定即可。”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强调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清晰地传遍整个花厅:
“往后,王妃的话,便是本王的话。”
“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王爷当众说出这句话,带来的震撼还是无与伦比的!
王妃的话,就是王爷的话!
这等于直接把王府后院,不,是把王爷本人的一部分喜好决策权,都交到了王妃手里!这是何等的信任和……纵容!
福伯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声音洪亮:“老奴明白!往后定当谨遵王妃吩咐!”
其他管事嬷嬷也如梦初醒,纷纷跟着表态,声音一个比一个恭敬,一个比一个响亮。
沈知意似乎也被萧绝这话惊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低下头,小声说:“王爷……这怎么好意思……”
萧绝看着她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哼了一声,没理她,端起下人刚奉上的茶喝了一口。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有了萧绝这句金口玉言,沈知意在王府里的地位,算是彻底稳了,稳如泰山!
接下来的日子,摄政王府的下人们算是彻底领教了这位“柔弱”王妃的厉害。
她想在院子里搭个秋千,没人敢说“于礼不合”,工匠以最快的速度找来最好的材料,把秋千架弄得又结实又漂亮。
她觉得小厨房的菜式吃腻了,想换个江南来的厨子,没两天,厨子就带着全套家伙事儿进了府。
她甚至只是“随口”提了句“库房里那匹云雾绡颜色真好看,就是不知道做成裙子什么样”,没过多久,那匹有价无市的珍贵料子,就连同新做好的几套衣裙,一起送到了她面前。
整个王府,仿佛一架精密的机器,以前是围绕着萧绝这个核心运转,现在,又多了一个沈知意。而且是以一种超级高效、超级贴心的方式在运转。
下人们对沈知意,那是又敬又怕。敬的是她手段高明,得了王爷毫无保留的支持;怕的是她那双看似无害的眼睛,总能轻易看穿他们的小心思,然后用最“温柔”的方式,让你深刻理解什么叫“规矩”。
再也没有人敢阳奉阴违,再也没有人敢敷衍了事。
摄政王府,在沈知意“柔弱”的掌控和萧绝强硬的背书下,迅速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而这铁桶的核心……
“王爷~”沈知意捧着新得的云雾绡裙子,跑到书房,笑靥如花地转了个圈,“您看,好看吗?”
萧绝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飘逸如烟的裙子,和她亮晶晶的眸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沈知意也不在意,凑过去,扒着书案边缘,眨巴着眼:“王爷,您明天休沐,陪我去逛逛珍宝阁好不好?听说他们家新来了一批东海珊瑚,红得特别正!”
萧绝笔尖一顿,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写满“我想要”的小脸,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绷着脸,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字:
“……好。”
沈知意立刻眉开眼笑,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