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这天,月亮把染坊的院子铺成了白花花的一片,像落了层薄霜。小石头蹲在染缸边,看着水里的月影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忽然一拍大腿:“阿姐!咱用月光染布吧!染出银闪闪的颜色,肯定好看!”
小樱正往竹匾里摊晒新收的薯莨,闻言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傻小子,月光哪能染布?那是光,又不是染料。”她把薯莨摆得整整齐齐,“不过啊,倒是有种草,夜里能吸月光的亮,染出来的布带着点银白,像蒙了层霜。”
“啥草?啥草?”小石头立刻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比水里的月亮还圆。
梭子扛着捆松柴进来,听见这话直笑:“你阿姐说的是月光花,藤蔓上开的白花,夜里才开,像捧着月亮的小碟子。”他把柴往灶房角落一放,“后山崖上有,明天我带你去采。”
小石头兴奋得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好几次,趴在窗台上看月亮,总觉得那月光能像水一样舀进染缸里。阿婆被他折腾得没法,从箱底翻出块旧布:“你看这个,就是当年用月光花染的,夜里看着发银,白天是淡米白,软和得很。”
布面摸上去像云朵,在月光下真的泛着淡淡的银辉,小石头把脸贴在布上,凉丝丝的,像枕着片月光。“我要染好多好多,给小狐狸做个银闪闪的窝!”他攥着布角,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
第二天一早,小石头就拽着梭子往后山跑。崖壁上的月光花藤缠在老松树上,绿叶间缀着些闭合的花苞,像串白色的小铃铛。“得等夜里开了才有用,”梭子拨开藤蔓,“花汁混着晨露,才能吸出那点银亮。”
等不及天黑,小石头下午又跑了趟崖壁,蹲在旁边守着花苞,盼着它们快点开。直到暮色漫上山坡,花苞才慢慢舒展,洁白的花瓣层层打开,中心的花蕊黄灿灿的,真像捧着个小月亮。晚风一吹,香气漫开来,清冽得像山泉水。
“快采!”梭子递过竹篮,“趁露水没干,把花瓣摘下来,连带着花萼一起,这样汁多。”
小石头小心地摘着花,生怕碰掉了花瓣上的露水。月光落在花上,把白色的花瓣照得半透明,像用冰雕的。他忽然觉得,这花真的在吸月光,不然怎么会亮得像会发光?
回到染坊时,已是深夜。小樱早就烧好了热水,把月光花花瓣倒进石臼里,加了点晨露捣成泥。花泥是淡绿色的,挤出的汁却清得很,在月光下泛着点银亮。“得加明矾和草木灰,”小樱一边过滤花汁一边说,“不然那点银白锁不住,洗两次就没了。”
染缸里的水渐渐变成淡青,像掺了月光的溪水。小石头自告奋勇要放布,梭子怕他笨手笨脚弄坏了布,就握着他的手一起,慢慢把白布浸进去。布面浮起细小的气泡,像月光撒下的银粉。
“得泡一整夜,”阿婆披着外衣过来看,“让月光花的魂慢慢钻进布里,明天太阳出来前捞,才能留住那点银气。”
小石头搬了个竹凳守在染缸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布面。月光从缸口照进去,把布染成了淡淡的银白,他忽然觉得,这不是布在染,是月光在布上慢慢织,织出层看不见的纱。
天快亮时,梭子把布捞了出来。在晨光里看,布是柔和的米白色,可等太阳升高,再往阴凉处一站,布面就泛出淡淡的银辉,像落了层不易察觉的霜。小石头捧着布转圈,高兴得直蹦:“真的有银!真的有银!”
小樱把布晾在架上,风一吹,像片会发光的云。“这叫‘月霜布’,”她摸着布面笑,“做贴身的小衣最舒服,夏天穿着凉快,冬天看着也暖。”
镇上的人听说染坊染出了会发光的布,都跑来看稀奇。有个绣娘摸着布说:“给我留两匹,我要绣上嫦娥和玉兔,准能卖出好价钱。”
小石头却偷偷藏了块边角料,卷成个小布卷,揣在怀里往山里跑。他把布卷放在小狐狸常去的石台上,旁边摆了朵刚摘的月光花,心里念叨:“给你的银窝,夜里睡觉能看见月亮哦。”
回来的路上,他看见晨光里的“月霜布”在晾架上晃,忽然觉得,原来有些东西真的能留住光——就像这染坊,留住了月光花的银,留住了四季草木的色,也留住了他心里那些亮晶晶的盼头,在时光里慢慢酿,越来越亮。
染坊的月光还没散尽,小樱和梭子已经开始准备新的染料。阿婆坐在灶前煮月光花粥,香气混着花的清冽,漫了满院。小石头趴在门槛上,看着缸里剩下的花汁在晨光里泛着银,忽然想,等下次月圆,还要染更多的“月霜布”,把染坊的每个角落都铺满月光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