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染坊的窗台,小樱就蹲在新砌的染缸前,手里攥着把紫藤花瓣。缸里的水泛着浅紫,是她和梭子昨天用二十斤花瓣捣出来的汁,此刻正冒着细密的泡,像盛了半缸碎星子。
“再加把紫苏叶试试?”梭子扛着捆新劈的柴火过来,额角还沾着草屑。他把柴火靠在墙根,拿起片紫苏叶扔进缸里,水面立刻晕开道深紫的纹,“你看,这样颜色更沉,像傍晚的天。”
小樱伸手搅了搅缸里的水,指尖沾着的紫汁蹭在鼻尖上,倒像只花鼻子的猫。“阿婆说紫藤加紫苏会掉色,得加把明矾固色。”她转身去翻墙角的陶罐,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亏得梭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后领,才没摔进染缸里。
“毛手毛脚的!”梭子捏了把她的胳膊,却忍不住笑,“昨天是谁说‘我肯定比你稳’的?”
小樱挣开他的手,反手把沾着紫汁的手指往他脸颊一抹:“让你笑!”话音刚落,就见阿婆端着木盆从屋里出来,盆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棉布。
“别闹了,”阿婆把棉布放进木架上的清水盆里,“先泡透了才能染。小樱去把那缸靛蓝搬过来,今天要试‘双染’——先过紫藤紫,再浸靛蓝,看看能不能出渐变。”
梭子立刻抢着去搬靛蓝缸,他力气大,抱着半人高的陶缸也不晃,只是路过染缸时,故意把胳膊肘往小樱身上一撞,溅了她一裤腿紫点子。小樱气呼呼地抓起把紫苏叶,追得他绕着染坊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阿婆坐在竹椅上看着,手里慢悠悠转着那枚老银梭。忽然瞥见院门口晃过个熟悉的身影,她扬声喊:“小张记者,进来坐!”
记者举着相机站在门口,镜头正对着追闹的两个孩子:“阿婆早!我来拍组‘非遗少年’的照片,没想到赶上你们开染缸。”她走近些,指着紫藤色的染缸惊叹,“这颜色也太绝了,像把晚霞揉碎了泡在水里。”
“等染出布来更绝,”阿婆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你看那俩孩子,昨天为了‘先染紫还是先染蓝’吵了半宿,今天一早就爬起来捣花瓣,比谁都上心。”
正说着,小樱终于抓住梭子,把紫苏叶塞进他后领。两人闹够了,转身去处理棉布——小樱负责把泡透的布拧干,梭子则拿着竹杆,小心翼翼地将布展开,慢慢浸进紫藤色的染缸里。布面浮上来时,像从水里捞起片晚霞,紫得透亮。
“记者姐姐你看!”梭子举起半湿的布,对着光晃了晃,“这颜色会变的,等晒干了,边缘会泛点蓝,像雾绕着山。”
记者的相机“咔嚓”作响,忽然注意到墙角堆着堆奇形怪状的木梭:“这些是?”
“梭子刻的‘试错品’,”小樱凑过去,拿起个歪歪扭扭的梭子,“这个是他想刻成银梭的样子,结果把梭尖刻断了;那个是想刻紫藤花,结果像团乱草……”
梭子脸一红,伸手去抢,却被小樱灵活躲开。阿婆看着这幕,忽然对记者说:“你看,手艺这东西,就是在吵吵闹闹里长起来的。当年我学染布,跟我娘吵得更凶,摔过染缸,撕过布,可转头还不是照样蹲在一块琢磨?”
阳光渐渐爬高,染坊里飘着紫藤的甜香。小樱和梭子忙着把染好的布挂在晒架上,布面的紫在风里慢慢变深,像在呼吸。记者拍下这一幕,镜头里,两个身影在晾布绳间穿梭,衣摆沾着深浅不一的紫,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阿婆摸着银梭,忽然轻声说:“等这缸布干了,给小樱做件新衣裳,领口绣朵紫藤花。”
梭子立刻接话:“那我要个同款荷包!”
小樱笑着推了他一把,指尖的紫印在他胳膊上,像朵小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