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梅雨来得缠绵,接连几日的雨丝把空气洗得清润。赵悦站在阳台,看着楼下认养的菜畦,新播的紫苏籽已经冒出嫩红的芽,像撒了把细碎的火苗,在湿润的泥土里怯生生地探着头。
“在看什么?”陈默端着两杯姜茶走过来,玻璃上凝着层水汽,“刚收到快递,小雅寄的。”
赵悦接过杯子,暖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包裹里是袋晒干的艾草,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还有张字条:“赵悦姐,这是新采的艾草,比上次的香,能做艾草饼。”字迹比以前工整多了,末尾画着个咧嘴笑的小人,手里举着个艾草饼。
“这孩子,总记着这些。”赵悦把艾草挂在阳台的挂钩上,和蓝布衫老人织的艾草香囊并排挂着,风一吹,清苦的香气混在一起,像回到了时光小筑的夏天。
雨停的周末,两人拎着小水桶去菜畦浇水。陈默穿着胶鞋,裤脚卷到膝盖,正弯腰给紫苏苗培土,泥水溅在小腿上,像画了幅随性的水墨画。赵悦蹲在旁边拔草,指尖捏着棵刚冒头的狗尾草,忽然往他胳膊上一挠:“痒不痒?”
陈默猛地直起身,带起的泥水溅了她一脸。“你偷袭!”他笑着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泥点,指尖触到她的脸颊,两人都顿了顿,随即像孩子似的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榕树上的麻雀,扑棱棱地掠过菜畦。
“你们这小两口,真会过日子。”隔壁种菜的张奶奶端着个搪瓷盆走过来,盆里装着刚摘的小青菜,绿油油的带着水珠,“刚下来的鸡毛菜,给你们添个菜。”
赵悦连忙道谢,接过菜时指尖碰到老人的手,粗糙的掌心带着泥土的温度。张奶奶看着他们的菜畦,眼里带着笑意:“紫苏长得旺,等长大了摘点给我,我孙子最爱吃紫苏炒田螺。”
“没问题!”陈默爽快地答应,“到时候您教我们做田螺,我们用紫苏叶给您包粽子。”
张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好啊好啊,我那手艺正愁没人学呢。”
回去的路上,赵悦手里拎着那把鸡毛菜,叶片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凉丝丝的却心里暖。她想起时光小筑的菜畦,张阿姨总在晨露未干时摘菜,蓝布衫老人则坐在竹椅上看,说“看着菜长高,比啥都舒心”。原来不管在哪个院子,菜畦里长的不只是菜,还有街坊间的热乎气,像紫苏的根须,悄悄在土里缠成一团。
晚饭时,陈默炒了盘鸡毛菜,撒了点蒜末,清香漫了满厨房。赵悦则用小雅寄的艾草,和着糯米粉做了艾草饼,饼铛里“滋滋”响着,绿莹莹的饼子鼓起来,像揣了团春天。
“对了,”赵悦咬了口艾草饼,忽然想起什么,“小雅说实习单位管住宿,但我还是想让她住家里,咱们那间空房正好收拾出来。”
陈默往她碗里夹了筷子青菜:“我也是这么想的。床底下还有你织的棉絮,拿出来晒晒,铺着软和。”他顿了顿,眼里闪着促狭的笑,“再把你那堆设计书挪过去几本,让她知道你当年有多拼。”
赵悦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想起自己刚工作时,租的单间只有一张床,却总把蓝布衫老人织的毛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仿佛这样就有了底气。如今有了能种菜的小院子,有了能一起揉面的人,还有即将到来的小客人,日子像发面似的,慢慢膨起来,软乎乎的全是暖。
夜里起了风,吹得阳台的艾草沙沙响。赵悦躺在床上,听着陈默均匀的呼吸声,想起楼下菜畦里的紫苏苗,在月光下肯定又悄悄长了点。她忽然觉得,所谓幸福,不过是有块能种下希望的土地,有个能一起淋泥巴的人,有檐下飘动的艾草香,还有明天清晨,菜畦里会冒出的、带着露水的新绿。
这些细碎的欢喜,像菜畦里的根须,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蔓延,缠缠绕绕,就把日子织成了最踏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