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之日,演武场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经过昨日的惨烈厮杀,陈寻与林轩,这两位曾因理念不同而针锋相对,后又因彼此品性而惺惺相惜的天才,最终站上了争夺魁首的擂台。
陈寻经过一夜的紧急调息,辅以沐晚秋赐下的灵药,伤势已稳定,法力也恢复了七七八八,只是神魂的疲惫与昨日硬接“问道”一剑留下的道韵冲击,仍需时间平复。而林轩,虽未经历那般极限的战斗,但连番激战,尤其是与石坚的鏖战,消耗亦是不小。
两人立于台上,相视无言,却已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口舌之争,唯有对“道”的尊重与对胜利的渴望。
“决赛,百草峰陈寻,对阵,丹霞峰林轩!开始!”裁判执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林轩率先出手。他知道陈寻状态并非完美,但他并未选择趁势强攻,而是袖袍一拂,九点赤红色的丹火如同拥有灵性的精灵,自他袖中飞出,悬浮于身前,缓缓旋转,构成一个玄奥的火阵。每一朵丹火都蕴含着精纯而稳定的火灵之力,彼此气机相连,散发出灼热而磅礴的威压。
“九炎焚天阵!”台下有识货的弟子惊呼。这是丹霞峰顶级的控火法门,攻防一体,变化万千,非核心真传不可修习。
林轩双手结印,神情专注:“陈师弟,请品鉴!”
话音落下,九点丹火骤然光芒大放,化作九条栩栩如生的火焰蛟龙,咆哮着冲向陈寻!这些火龙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蕴含着某种丹道韵律,彼此呼应,封锁四方,炽热的高温让擂台地面迅速焦黑。
面对这丹火化形、阵势森严的攻击,陈寻眼神微凝。他没有选择以“青丝混沌漩”硬撼,那对心神消耗太大,且未必能完全化解这连绵不绝的丹火阵势。
他脚下《归凡诀》运转,身形变得飘忽不定,同时双手十指连弹,依旧是那无数纤细的青色光丝,但此次,这些光丝并未直接迎向火龙,而是如同最灵巧的织工,穿梭于九条火龙之间的能量缝隙,感知着它们力量流转的节点与彼此连接的薄弱之处。
他在寻找这座“九炎焚天阵”的“药性”平衡点!
在陈寻的感知中,这九条火龙并非纯粹的法力造物,它们更像是九味被精心调配、君臣佐使的“火属性灵药”,共同构成了一副狂暴的“丹方”。而他要做的,并非摧毁这“丹方”,而是找到其中不和谐的“药性”,加以引导、激发,使其内部失衡!
他的身形在火龙间穿梭,险象环生,指尖青丝时而轻拂过某条火龙能量过于躁动的“龙头”,引动其火灵之力微微失控,干扰邻近火龙的节奏;时而又点向两条火龙能量衔接的“龙身”节点,让那原本流畅的阵势出现刹那的凝滞。
林轩眉头微蹙,他感觉自己的“九炎焚天阵”运转起来不再如臂指使,仿佛总有一些细微的滞涩感,像是丹炉中药性出现了微小的冲突。他不断调整着手印,试图稳固阵势,加大输出。
然而,陈寻对能量本质的感知太过敏锐,对“引导”之道的运用也越发纯熟。他就像一位高明的药师,不断在林轩的“丹方”中加入微小的“变量”,虽不致命,却足以让这炉“猛火”难以达到完美的巅峰。
擂台之上,九条火龙纵横咆哮,烈焰焚天,而一道青影则如鬼魅般穿梭其中,以柔克刚,以巧破力。场面看似林轩占据绝对主动,攻势如潮,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陈寻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一点点地瓦解着对方的阵势根基。
“他的手段……竟能影响到林师兄的丹火大阵?”台下弟子看得目眩神迷,同时也感到难以置信。丹霞峰以丹道控火闻名,其阵法稳固无比,此刻竟被一个百草峰弟子以这种方式牵制。
林轩久攻不下,心中亦是凛然。他深知不能再如此下去,陈寻的韧性远超他的想象。他眼神一厉,双手印诀陡然一变!
“九龙归一,炎阳真火!”
九条咆哮的火龙骤然放弃了对陈寻的围攻,猛地向中心汇聚,融合成一条体型缩小了数倍,但颜色转为纯粹金白、散发出如同大日坠落般恐怖高温与光亮的火焰真龙!这真龙一出,整个擂台的空间都仿佛在扭曲,防护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是凝聚了林轩毕生修为与丹火精华的一击,其威力,已无限接近筑基中期!
金白火龙锁定陈寻,发出一声震天龙吟,带着焚尽万物的意志,轰然冲下!
面对这凝聚到极点、蕴含丹道极致真火的一击,陈寻知道,任何取巧都已无用。
他站定身形,脸上无喜无悲。体内混沌道种清辉流淌,昨日与风无痕一战中对“混沌”、“包容”的感悟涌上心头。他没有再构筑混沌漩涡,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的右手食指,变得晶莹剔透,仿佛由最纯粹的青玉雕琢而成。指尖之上,不再是青辉,也不是混沌之色,而是一点极致的“枯”意与一点极致的“荣”意交织、旋转,形成了一枚微小的、不断生灭循环的奇异符文。
他将自身对枯荣意境、对青木生机、对混沌包容的所有理解,尽数压缩、凝聚于这一指之间!
枯荣指!
一指点出,无声无息。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那枚微小的枯荣符文,迎向了那威势滔天的金白火龙。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枚小小的符文,在与火龙接触的瞬间,并未被瞬间汽化,反而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开始疯狂吞噬、转化火龙那精纯而狂暴的炎阳真火!
符文之上,“荣”之意贪婪地汲取着火焰中的生机与能量,而“枯”之意则冷酷地湮灭着火焰的狂暴与毁灭意志!生灭循环,速度奇快无比!
那威势惊人的金白火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缩小!仿佛它的所有力量,都被那枚小小的符文当成了养分,滋养着其内部的生灭循环!
“这不可能!”林轩失声惊呼,他感觉到自己与炎阳真火的联系正在被快速切断、净化!那枚符文蕴含的意境,竟在本质上克制、转化着他的丹火!
仅仅三息之间,那原本威猛无俦的金白火龙,竟被那枯荣符文吞噬殆尽,化为虚无!而陈寻指尖的符文,也因承载了过于庞大的力量而缓缓消散。
陈寻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显然这一指对他消耗极大。但他依旧稳稳地站着,目光平静地看向林轩。
林轩怔怔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擂台前方,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陈寻,脸上充满了震撼、失落、以及一丝……释然。
他最强的攻击,被对方以这样一种近乎“道境碾压”的方式化解了。这不是力量层次的差距,而是对“道”的理解与运用的差距。
他缓缓收起架势,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更多的是由衷的敬佩:“我输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陈寻,也是对着全场,朗声道:“陈师弟之道,包罗万象,于平凡中见真章,于生灭间悟永恒。林某……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这不仅是对胜利者的祝贺,更是对强者、对执着于道者的敬意!
裁判执事激动地高声宣布:“本届内门小比,魁首——百草峰,陈寻!”
声音传遍四方,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一个以“平凡”为名,却行着“非凡”之事的少年,正式登上了青岚宗的舞台之巅!
高台之上,沐晚秋缓缓起身,清冷的眼眸中满是欣慰与骄傲。几位元婴老祖相视点头,显然对此次小比的结果极为满意。
颁奖仪式简单而隆重。陈寻作为魁首,获得了一枚珍贵的“凝基丹”(虽他未必需要),大量的宗门功勋,以及最重要的——一个无可争议的云雾古秘境名额!
小比落幕,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陈寻的讨论,却如同野火般在宗门每一个角落蔓延。
洞府内,陈寻看着手中的秘境令牌,心潮起伏。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起点。秘境之中,不仅有宗门内部的竞争,更有拜心教的威胁,以及寻找五行灵晶的艰难。
“做得不错。”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陈寻回头,连忙躬身:“师尊。”
沐晚秋看着他,目光深邃:“你的‘青丝丹法’,‘枯荣意境’,已初具雏形。秘境之中,危机四伏,亦是机缘所在。五行灵晶关乎你道基根本,务必谨慎。此外……”她顿了顿,“拜心教绝不会坐视你成长,秘境之内,恐有更大凶险。”
“弟子明白。”陈寻郑重点头,“弟子定当小心行事,不负师尊期望。”
“去吧,做好准备。十日后,秘境开启。”
沐晚秋留下这句话,身影便悄然消散。
陈寻握紧手中的令牌,目光穿透洞府,望向云雾缭绕的远方。
青岚宗内的风波暂告段落,但真正的问道之途,方才拉开序幕。云雾古秘境,将是他道途上的下一块试剑石。
他的平凡之道,将在那里,接受血与火的真正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