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头,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污名化,看似无形,却最能腐蚀人心,动摇根基。陈寻深知,在修行界,一旦与“魔道”二字扯上关系,即便空穴来风,也足以让许多人对他敬而远之,甚至引来执法堂的严密关注。
然而,沐晚秋的告诫言犹在耳——恐惧与退缩,只会让敌人更快得逞。
“既然风雨已至,那便迎风而立。”
陈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再将精力放在猜测流言来源上,而是全部投入到对“青丝绕丹法”的完善与巩固中。他要凭借无可争议的成果,来粉碎一切阴谋与污蔑。
接下来的日子,他几乎足不出户。白天,他以《凝心锻神术》锤炼神识,感受着神魂在一次次凝练中变得愈发坚韧、敏锐,对自身真气与外界能量的掌控也水涨船高。夜晚,他依旧与月华幽兰相伴,在寂静的月辉下,二者的共鸣愈发深沉。他不再仅仅引导月华,更尝试将自身对“枯荣流转”、“生生不息”的感悟,融入那清冷的月华意蕴中,传递给幽兰。那莹白的花蕾,在这种奇特的滋养下,竟以肉眼难以察觉,但陈寻却能清晰感知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积累着力量,色泽愈发温润,仿佛内蕴着一小团凝固的月光。
与此同时,他对蕴灵丹的炼制也进入了新的阶段。借助更强韧的神识和更深刻的青木诀意感知,他不断优化青丝藤精粹的用量与投入时机,使得赤精草与寒雾花的融合愈发完美。炼制出的蕴灵丹,不仅成功率达到八成以上,且丹药品质稳定在上品,丹纹清晰,药力醇厚温和,远超市面流通的普通蕴灵丹。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成丹的最后阶段,将一丝自身蕴含枯荣意境的生机真气,以极其精妙的方式融入丹气之中。这使得成丹的瞬间,丹药表面竟隐隐有青翠光晕一闪而逝,丹药的灵韵似乎更添一分绵长与活力。虽然极其微弱,但陈寻能感觉到,这或许就是未来丹道突破的一个方向。
就在陈寻沉浸于修炼与丹道时,一则消息在外门乃至部分内门弟子中传开:丹霞峰为激励弟子精研丹道,将于旬日后举办一场小型丹比,主要面向炼气期及筑基初期弟子,炼制丹药种类不限,最终以丹药品质、效用及炼制手法评断高下。获胜者,不仅可获得丰厚灵石、药材奖励,更有机会获得丹霞峰长老亲自指点,甚至赏赐一道珍稀丹方。
消息传出,众多有志于丹道的弟子摩拳擦掌。这不仅是一次展示自身、获取资源的机会,更是一次在宗门长辈面前露脸的绝佳时机。
陈寻闻听此讯,心知这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一步。在万众瞩目的丹比上,以无可挑剔的技艺炼制出改良的蕴灵丹,便是对一切流言最有力的回击!
他并未急于报名,而是更加沉下心来,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丹比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也激起了暗处的涟漪。
这一日,陈寻正在药园中演练控火诀,一道传讯符飞来,是沐晚秋召见。
千草园内,沐晚秋的神色比往日更显清冷。
“丹比之事,你已知晓?”她开门见山。
“是,弟子正准备参加。”陈寻恭敬回道。
沐晚秋微微颔首:“此举不错,正是扬名立信之时。不过,你需有所准备。”她目光锐利,“我得到消息,此次丹比,赵莽一系不会让你轻易出头。他们虽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行阴损之事,但必会在规则之内,极尽刁难。评审之中,亦有他们的人。”
陈寻心中一凛,但并不意外:“多谢师叔提醒,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沐晚秋看着他,语气稍缓,“你改良的蕴灵丹,我已暗中查验过,药性温和醇正,灵韵充沛,于炼气期弟子而言,确是精品。尤其那丝若有若无的绵长生机,颇为独特。你只管放手施为,届时,自有公允之人。”
她的话给了陈寻一颗定心丸。沐师叔虽未明说,但显然会在暗中关注,甚至可能影响了评审团的构成。
“弟子定不负师叔期望。”
“非为我之期望,”沐晚秋转身,望向那株无心兰,“为你自身之道。去吧,让我看看,你的草木之道,能在丹道上绽放何等光华。”
带着沐晚秋的期许与告诫,陈寻离开了千草园,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
丹比前最后几日,陈寻不再进行高强度的炼丹,而是以温养心神、调整状态为主。他偶尔也会去传法阁翻阅一些关于丹比、关于其他流派炼丹手法的杂记玉简,拓宽眼界。
这期间,林轩又来找过他一次,神色依旧复杂,但带来的消息却更为具体。
“赵师兄那边,据说准备让他的一个亲信师弟,炼制一种难度颇高的‘烈阳丹’,此丹霸道刚猛,成丹时异象明显,极易博人眼球。他们想以此在声势上压过你。”林轩顿了顿,看着陈寻,“你的蕴灵丹虽好,但毕竟只是基础丹药,在观感上,恐怕会吃亏。”
陈寻闻言,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多谢林师兄告知。”
烈阳丹?他想起自己当初在黑风山脉,为了对抗金焱宗弟子,也曾冒险炼制过简化版的烈阳丹,对此丹的霸道深有体会。若论视觉冲击,改良版的蕴灵丹确实显得朴实无华。
但,丹道之根本,在于“效用”,在于对药性的理解与驾驭,而非哗众取宠。
他心中反而更加安定。
旬日时间,转眼即过。
丹比之日,设在丹霞峰下一处宽阔的广场之上。广场中央,早已整齐排列了数十个石制丹台,每个丹台都引好了稳定的地火。四周人声鼎沸,不仅丹霞峰弟子众多,其他各峰亦有大量弟子前来观摩,甚至连一些内门长老也出现在高处的观礼席上,沐晚秋赫然在列,神情淡漠地坐在一个不甚起眼的位置。
陈寻按时抵达,报了名,被引至一个靠边的丹台。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杂灵根、改良辟谷丹、近期流传的“魔道嫌疑”……种种标签,让他成为了场中一个特殊的焦点。有好奇,有不屑,有审视,亦有隐藏在人群中的冰冷恶意。
陈寻恍若未觉,静静检查着丹台和地火,将所需药材一一摆出,动作沉稳,不见丝毫紧张。
不久,林轩也到了,他的丹台位置靠前,显然备受重视。他看了陈寻一眼,眼神复杂,随即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的准备。
赵莽并未亲自下场,但他站在高处,目光冷冽地扫过全场,尤其在陈寻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
随着一位丹霞峰长老宣布丹比开始,广场上顿时火光闪耀,药香渐起。
大部分弟子选择的都是较为拿手的基础丹药,如回气丹、辟谷丹、止血散等,偶有几人尝试炼制难度稍高的凝神丹或是小还丹。
林轩炼制的,正是一种名为“冰心丹”的丹药,适用于克制心魔、宁心静气,炼制难度在筑基期丹药中也属中等,手法娴熟,引得不少赞叹。
而赵莽的那位亲信师弟,果然选择了烈阳丹。只见他手法大开大合,赤红色的火焰翻腾,丹炉内不时传出低沉的轰鸣,一股灼热霸道的气息弥漫开来,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连几位评审都频频点头。
相比之下,陈寻这边显得异常平静。他引动的地火温和而稳定,投入药材的动作不疾不徐,没有炫目的手法,没有惊人的异象,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日常的修炼。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那位亲信师弟的丹炉中传出愈发剧烈的能量波动,赤红光芒透炉而出,预示着烈阳丹即将成丹,引来一片惊呼之时,陈寻的丹炉,依旧安静。
高台上,赵莽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在他看来,陈寻要么是失败了,要么炼制的丹药太过普通,毫无亮点。
就连一些原本对陈寻有些好奇的弟子,也不禁有些失望。
然而,端坐高处的沐晚秋,眼神却微微亮起。她感知到,陈寻那看似平静的丹炉内,药力正在以一种极其和谐、圆融的方式汇聚,那是一种近乎“道法自然”的韵律。
终于,在烈阳丹即将成丹的前一刻,陈寻动了。
他双手掐动一个古朴简单的法诀,并非任何高深的收丹诀,反而更像是一种引导与安抚。随即,他打开炉盖。
没有冲天的光柱,没有震耳的轰鸣。
只有三颗紫红色、圆润无瑕的丹药缓缓飞出,丹药表面,清晰的云纹自然流转,更有一层极其淡薄、却无法忽视的青色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了一次,随即内敛。一股醇厚温和、令人精神一振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虽然不浓烈,却仿佛能渗透进每个人的毛孔,抚平因烈阳丹霸道气息而引起的些许烦躁。
这药香……这丹相……
全场忽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评审席上,一位一直闭目养神、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在陈寻身前的玉瓶上!
“丹蕴云纹,内敛宝光……这,这是上品蕴灵丹?不对!这药香……这灵韵……”老者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小子,你这蕴灵丹,有何不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即将成丹的烈阳丹,聚焦到了陈寻身上。
陈寻不卑不亢,向评审席及四周拱手一礼,声音清晰而平静:
“回长老,此丹仍是蕴灵丹。弟子只是依循草木本性,略改其君臣佐使之序,添一味‘青丝藤’为引,疏导药性,使其融合更为圆融,以期药力更增,副作用更减。方才丹成时偶现青光,或是青丝藤生机与丹药本身灵韵相合之故。”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广场上炸响!
改良丹方!添药为引!丹蕴生机!
这已不仅仅是炼制出上品丹药那么简单,这是对丹道本质的探索与创新!尤其出自一个杂灵根弟子之手!
那位白发长老瞬间出现在陈寻的丹台前,小心翼翼地取过一颗丹药,仔细感知,脸上激动之色更浓:“好!好一个‘依循草木本性’!好一个‘疏导药性’!药力精纯温和,灵韵绵长,更隐含一丝滋养经脉之效!此丹,已超上品,堪称‘极品’蕴灵丹!”
极品!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与此同时,旁边那位亲信师弟的烈阳丹也终于炼成,丹成中品,异象不俗。但此刻,在陈寻那朴实无华却内蕴玄机的“极品蕴灵丹”面前,那灼热的光华与轰鸣,显得如此空洞与浮躁。
高台上,赵莽的脸色瞬间铁青。
林轩看着陈寻,看着那三颗丹药,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沐晚秋的嘴角,则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陈寻立于丹台之后,迎着无数震惊、敬佩、嫉妒、复杂的目光,神情依旧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但他已用这“青丝绕丹”,在这丹霞峰下,在这众目睽睽之中,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平凡之道”,撕开了一道不容忽视的光亮。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浪,已成奔涌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