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闭目凝神良久,缓缓开口:“魏王,刘备之势已成,不可急图。某有两策献上:其一,收缩雍凉防线;其二,示敌以弱。”
曹操颔首:“文和,但说无妨。”
“收缩防线,可聚兵固守关中,暂避其锋芒;示弱之举,则为离间孙刘联盟。”
贾诩沉声道,“荆州一线,关羽、赵云据汉水、泌水互为屏障,周瑜扼守江夏,三方成犄角之势。
我军若要强攻,需同时应对三路兵马,更需强大水师协同,以眼下实力,实难如愿。”
曹操轻叹:“孤岂不知?孤曾派人离间孙刘联盟,奈何周瑜、刘铭谋略过人,屡试不成。即便刘铭不在荆州,赵云持重稳健,廖立亦非庸碌之辈,想要破局谈何容易。”
“魏王明鉴。”贾诩颔首附和,“江东得江夏之实利,联盟根基稳固,然眼下有一转机——鲁肃病重。
此人乃孙权心腹倚重之臣,一旦辞世,江东决策必生变数,此正是我军示弱的绝佳时机。”
曹操目光微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贾诩续道:“届时魏王可遣使携厚礼奔赴建业,借祭奠鲁肃之机,暗告孙权:
刘备已取汉中、陇右,据襄阳、控南阳,势如昔年秦王扫六合,我军唯有退守关中,暂避其锐。
再反问孙权,愿坐视刘备拿下司隶、豫州后,江东独自抗衡其水陆大军,还是与我等结盟,共取荆襄,成就王霸之业?”
曹操皱眉:“孙权生性多疑,岂会轻信我军诚意?”
“无需他尽信,只需让他将视线转向荆南与江陵便足矣。”贾诩从容应对,“刘备愈强,我军愈显弱势,正可助长他‘联魏抗刘’之念。纵不能立时结盟,也必让孙刘之间生出嫌隙。”
曹操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此言有理。”
“魏王还记得‘石阳侯’之事乎?”贾诩话锋一转。
曹操含笑道:“哈哈,孤自然不忘,当初文和之计,曾让孙权、周瑜心生嫌隙。如今是要旧事重提?”
贾诩却摇头:“此事可一不可二,再用则难奏效。”
“文和何意?”
“魏王想必听闻,刘铭与周瑜私交甚厚,两人常有书信往来。”
曹操颔首:“正因如此,才难以破坏周瑜与赵云、关羽三方的犄角攻势。”
“待鲁肃一去,便遣细作潜入江东,散布流言。”
贾诩语气淡然,“就说周瑜早已暗中投靠刘铭——昔日文聘自江夏退兵,非力不能敌,实乃周瑜与刘铭早有密约:
周瑜借联盟之名助刘铭夺取宛洛,待其平定天下,便许周瑜‘吴王’之封。”
曹操凝重道:“孙权会信吗?”
“虚实参半之语,最易取信于人。”
贾诩解释道,“周瑜手握重兵,又与刘铭交往密切,本就为孙权所忌惮。
流言一出,孙权必疑周瑜是否真已投效刘铭。
纵只有三分疑心,也必有所动作——或削其兵权,或遣监军掣肘,甚或召其返回建业。
如此一来,既可进一步离间孙权、周瑜,令江东自乱阵脚,解我汝南之困;
亦能斩断刘铭、周瑜的呼应,我军便可获得喘息之机,徐图后举。”
曹操默然良久,终是叹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魏王,眼下局势于我军不利。”贾诩轻叹。
“计成,则孙刘联盟崩解,全局可活;不成于我等也无损失。”
“文和所言有理!”曹操颔首道,“待江东传来鲁肃死讯,便依计行事。”
鹛县。
夕阳西下,余晖将魏延的身影拉得狭长。
他按剑伫立城头,目光越过十里连营,隐约可见郭淮帅旗。
一个月的对峙,让魏延心中渐生不安——曹操的援军,迟早会抵达。
此次牵制任务已然达成,想来大公子早已拿下天水。
与此同时,郭淮大营内。
“将军,长安来报,魏王已遣一万援军,不日便至!”斥候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轻松。
郭淮嘴角微扬,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他无需主动进攻,只需如铁锁般,将魏延牢牢困死在此地。
然而翌日黎明,一声急报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报——!将军,鹛县城门大开,城头不见半分守军,魏延……跑了!”
“什么?!”郭淮猛地起身,案几被带得轰然一晃。
他瞬间一惊——若让这支奇兵再度遁走,关中之地必将永无宁日。
“追!”
郭淮率军疾驰至鹛县城下。
果然,城门如沉默巨兽张开的黑口,城内死寂一片,唯有晨风卷着沙尘,穿过空荡的街巷。
街道之上,连个百姓的身影都不见。
“将军,为何不进?”副将见郭淮勒住缰绳,驻足不前,忍不住发问。
郭淮死死盯着那幽深的门洞,太静了,静得反常。
“或许魏延并未离开!”郭淮沉声道。
“不如让末将带人入城探查一番!”副将主动请战。
郭淮缓缓点头。
这般干耗下去,魏延怕是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可若贸然追击,他若暗藏伏兵从背后掩杀,自己处境只会更险。
副将率领两百精锐,提刀举盾,小心翼翼地踏入瓮城。
郭淮的目光紧随其后,心跳如擂鼓般急促。
直到最后一名士兵踏入城门,一切仍无异常,郭淮终于松了口气,只觉自己或许是太过谨慎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率军入城之际,城门突然快速合拢!
“中计了!”郭淮脸色剧变。
下一刻,城中各处民居内,瞬间冒出无数弓弩手,箭雨如飞蝗般倾泻而下。
惨叫声、怒吼声、箭矢贯穿肉体的闷响,不断在城中各处响起。
不多时,二百具血肉模糊的尸首被像垃圾一般从城头抛掷出来,重重摔在郭淮军阵之前。
副将怒目圆睁的首级,被长枪挑起,高悬于城门之上。
“魏延!!!”郭淮目眦欲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渗出。
部将们群情激愤,纷纷请战攻城。
然而,望着城头重新竖起的“魏”字大旗,郭淮举起的手剧烈颤抖着,最终还是无力地挥下。
“……收兵。”
三日后。
“将军!鹛县……城门再次大开!城内已有居民出入!”
郭淮心中已然明了,魏延确实早有退意,却怕自己追击,才上演了这么一出“空城计”。
这一次,郭淮亲自率军入城。府库空空如也,魏延早已带着全部粮草远遁而去。
他留给郭淮的,只有一座空城。
郭淮一向自诩善谋,却没想到今日竟被一个武夫上了如此一课。
而此刻的魏延,早已率军抵达武功。
一番补给后,他将多余粮草分发给城中百姓,随即率军向武关方向疾驰而去。
却说几日前,就在魏延于鹛县苦苦思索退路之时,刘备的信使恰好赶到。
信中非但没有斥责他的冒进之举,反而为他铺就了一条更为大胆的退路——东出武关!
“主公知我!”魏延阅毕书信,胸中块垒尽消,豪情顿生。
但在离开之前,他需要一份“告别之礼”——为了让郭淮不敢轻易追击。
于是,便有了鹛县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