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分,观海阁顶层,璇玑厅。
这是一间极尽奢华的私人宴会厅,三面环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深城湾璀璨的夜景和漆黑如墨的海面。厅内只开了几盏射灯,光线昏黄,聚焦在中央那张巨大的紫檀木圆桌上。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香气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陆北辰独自坐在桌边,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桌面上、偶尔轻轻敲击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然平静。
他提前十分钟抵达。没有带陈默,没有带任何保镖,如同苏文瀚要求的那样,“只你一人”。但他知道,这间厅堂之外,乃至整个观海阁,早已布满了苏文瀚的人。这是一场鸿门宴,而他,是那个孤身赴宴的“刘邦”。
七点五十九分,宴会厅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苏文瀚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藏蓝色中式立领套装,步履从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和却深不见底。他身后只跟着一名沉默寡言、身形精悍的助理。
“陆总,久等了。”苏文瀚在陆北辰对面坐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毫无破绽的微笑。
“苏先生,准时是美德。”陆北辰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气氛直接从冰点开始。
苏文瀚的助理将一个轻薄的银色金属箱放在桌上,推到陆北辰面前。
“这是你要的东西。”苏文瀚做了个“请”的手势,“令夫人此刻应该已经安全抵达她在A市的住所了。我这个人,向来守信。”
陆北辰没有去碰那个箱子,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苏文瀚:“我要确认她的安全。”
苏文瀚笑了笑,对助理示意了一下。助理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操作了几下,然后转向陆北辰。屏幕上显示出一段实时监控画面——A市别墅的客厅,沈熹微背对着镜头,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看书,身影看起来安然无恙。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戳是几分钟前。
陆北辰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画面上的沈熹微,穿着家居服,姿态放松,仿佛从未离开过A市,从未经历过深城的一切。这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可能是提前录制的视频,也可能是找来的替身。苏文瀚在敷衍他。
但他没有戳破。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来苏先生确实守信。”陆北辰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他将自己手边的一个同样规格的黑色金属箱推了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程宏远海外资金流向的最终证据链,以及……他当年试图用来攀咬我父亲的一些未经证实的‘材料’副本。”
他刻意加重了“未经证实”和“副本”几个字。
苏文瀚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变得深邃。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看着陆北辰:“陆总这是……还留了一手?”
“防人之心不可无。”陆北辰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苏先生手段通天,我总要为自己,也为北辰集团,留几分余地。这些‘副本’的真伪,苏先生自有判断。至于原件,只要苏先生信守承诺,它们会永远尘封。”
他在赌。赌苏文瀚更在意的是彻底搞垮程宏远,以及拿到可能牵制陆家的把柄,而不是立刻就和北辰集团撕破脸。他交出的“副本”足够有分量,但又不足以让苏文瀚为所欲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男人隔着一张桌子,无声地对峙着,眼神交锋,进行着远比言语更凶险的博弈。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光秀开始了,绚烂的光束划破夜空,将璇玑厅映照得光怪陆离,却照不亮两人之间那深沉的暗流。
良久,苏文瀚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寂:“陆总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缜密,难怪北辰集团能在你手里更上一层楼。”他终于伸出手,将那个黑色金属箱拉到自己面前,却没有打开检查。
“东西,我收下了。至于令夫人……”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北辰,“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喜欢节外生枝,更不喜欢……有人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这话语里的威胁,毫不掩饰。
陆北辰的心猛地一沉。他听出了苏文瀚的言外之意——他知道沈熹微逃跑的事了!他甚至可能知道沈熹微现在并未回到A市!刚才那段监控视频,根本就是一个警告!
他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但脸上依旧维持着绝对的镇定:“苏先生放心,我的人,我会管好。”
“最好如此。”苏文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那么,合作愉快,陆总。”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带着助理,转身离开了璇玑厅。
厚重的木门再次关上,将外面的喧嚣与光影隔绝。
陆北辰独自坐在空旷的宴会厅里,看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夜景,久久未动。桌上的银色金属箱安静地躺着,像是一个讽刺。
他拿出了筹码,进行了交换,却似乎并未换来真正的安全,反而可能激起了苏文瀚更深的忌惮和……兴趣。
而沈熹微……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是否安全?
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无力感,如同窗外深沉的夜色,将他缓缓吞噬。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陈默刚刚发来的信息:
【陆总,酒店方面确认,夫人是通过通风管道逃离,目前下落不明。我们的人正在全力搜寻,但深城情况复杂,苏文瀚的人似乎也在找她。】
陆北辰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沈熹微,你到底要做什么?
而这场由你引发的风暴,最终又将把所有人卷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