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一场酣畅淋漓的午后雷阵雨过后,天空如同被水洗过的蓝宝石,澄澈透亮。阳光重新洒满湿漉漉的庭院,树叶上的水珠折射着七彩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被浸润后的清新气息。
林芷糖穿着小雨靴,像一只撒欢的小鹿,在自家院子的草地上蹦跳,专找小水坑踩,溅起细小的水花,发出咯咯的笑声。陆辰逸则站在自家廊檐下,看着她在水洼间雀跃,没有阻止,只是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辰逸哥哥!快来看!”林芷糖突然在一个靠近两家栅栏边的玫瑰花丛旁停下,蹲下身,声音带着惊奇和一丝焦急,“这里有只小鸟!它好像不会飞了!”
陆辰逸闻言,立刻迈步走了过去。
在湿润的草地上,一只羽毛尚未丰满、嘴角还带着嫩黄色边的小麻雀,正瑟瑟发抖地蜷缩着。它的一边翅膀不自然地耷拉着,羽毛被雨水打湿,黏在身上,看起来可怜又无助。它试图扑腾,却只能在地上打转,发出微弱的、带着恐惧的啾鸣。
“它是不是受伤了?”林芷糖仰起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它妈妈呢?会不会有野猫来吃掉它?”
陆辰逸蹲下身,没有贸然去碰触那只受惊的小鸟。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它的翅膀和腿部,眼神专注而冷静。
“翅膀可能伤了。”他判断道,声音平稳,“不能留在这里。”
“那怎么办呀?我们救救它好不好,辰逸哥哥?”林芷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摸摸那小麻雀,却又怕弄疼它,小手悬在半空。
陆辰逸看着她充满怜悯和恳求的眼神,点了点头。他起身回家,很快拿来了一个铺着柔软旧毛巾的小纸箱。他动作极其轻柔地,用毛巾将那只颤抖的小鸟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纸箱里。
“需要安静,还有食物和水。”他抱着纸箱,对林芷糖说。
“那把它放在哪里呢?”林芷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小脸上写满了责任感。
陆辰逸的目光扫过两个院子,最后落在了自家院子角落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粗壮的树干分叉处,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小平台,被浓密的树叶遮蔽着,从下面几乎看不到。
“那里。”他指了指那个树杈平台。
“树上?”林芷糖眼睛一亮,“大人们肯定发现不了!”
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共同守护一个小生命的秘密计划,在这个雨后的午后,悄然成形。
陆辰逸身手敏捷地爬上树,将那个铺着软毛巾的纸箱安稳地放在了树杈平台上。林芷糖在下面紧张地看着,小手攥得紧紧的,直到他安全落地才松了口气。
这个天然的“树屋平台”,成了他们第一个不为大人知的“秘密基地”。
接下来的日子,照顾受伤的小麻雀成了两人放学后最重要、也最隐秘的任务。
陆辰逸负责“技术指导”。他查阅了鸟类救助的相关资料(虽然是以他看绘本的方式),告诉林芷糖小麻雀这个阶段应该吃什么——需要用温水泡软的小米,偶尔加一点点熟蛋黄碎。他甚至还用细小的木棍和纱布,为小麻雀那只受伤的翅膀做了一个微型的、固定的支架。
林芷糖则负责“后勤保障”和“情感安抚”。她每天都会从自家的米缸里偷偷抓一小把小米,用温水细心泡好;她会把煮鸡蛋时特意留下的蛋黄碾得碎碎的;她还会用她那个小小的玩具滴管,小心翼翼地给小鸟喂水。
每天放学,两人都会默契地先来到大树下。陆辰逸利索地爬上去,查看小鸟的情况,更换干净的铺垫物,检查翅膀的恢复情况。林芷糖则在下面,踮着脚,把准备好的食物和水递给他。
当陆辰逸在树上进行“医疗操作”时,林芷糖就在树下,用软软的声音跟小鸟说话:
“小鸟小鸟,你要乖乖的哦,辰逸哥哥在帮你治翅膀。”
“很快你就能飞啦,就能去找妈妈了。”
“你不要怕,我们都不会伤害你的。”
她的声音温柔而充满魔力,那原本有些惊恐的小麻雀,似乎真的在她的絮絮叨叨中渐渐平静下来。
而当林芷糖有机会被陆辰逸拉上树平台(在他的严密保护下),亲自给小鸟喂食时,更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她看着那小麻雀用它嫩黄的喙,一点一点啄食她手心里的米粒,痒痒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快乐的笑声。陆辰逸就坐在她身边,一只手虚扶着她的后背防止她掉下去,目光则落在她和小鸟互动的画面上,眼神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这个秘密基地,不仅承载着受伤的小鸟,更承载着他们共同的担忧、精心的照料和希望的喜悦。这里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分享着不为第三人所知的紧张与期待。
他们会一起观察小鸟翅膀伤口的变化,会为它每一次试图扑扇翅膀的进步而小声欢呼,会头碰头地讨论它今天多吃了多少粒米。那种共同守护一个弱小生命、并看着它一点点好起来的感觉,奇妙地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纽带。
偶尔,林芷糖会带一两只她认为最漂亮的野花上去,装饰那个简陋的纸箱小窝;陆辰逸则会带一本自然图鉴,在等待的间隙,指着上面的图片,低声告诉她关于麻雀的习性。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树杈平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两个小身影依偎在一起,守护着同一个秘密,期待着同一个未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小麻雀受伤后的第十三天,当陆辰逸照例爬上树时,他发现纸箱里的小家伙格外躁动不安,它不断地用喙啄着纸箱壁,那只受伤的翅膀有力地扇动着,虽然还带着支架,但显然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
陆辰逸小心地把它捧出来,拆掉了那个微型的支架。
小麻雀在他手心站立着,歪着头看了看他,然后猛地一蹬腿,展开双翅——
它飞起来了!
虽然一开始有些踉跄,飞行轨迹也不够平稳,但它确实飞了起来,在低空盘旋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稍高一些的树枝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啾鸣,与之前病弱时的声音截然不同。
林芷糖在树下,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当看到小麻雀成功飞上枝头时,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又赶紧捂住嘴,生怕惊扰了它。
陆辰逸从树上滑下来,对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好了。”
“它好了!它真的能飞了!”林芷糖抓住他的胳膊,兴奋地小声说道,眼睛亮得像星星。
两人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只在枝头跳跃、梳理羽毛的小麻雀,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一种淡淡的、不舍的喜悦。
“它……要走了吗?”林芷糖小声问,语气里有一丝失落。
“嗯。”陆辰逸看着那只重获自由的小生命,“它属于天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只小麻雀在枝头停留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树下的两个小人儿,然后振翅一飞,越过院墙,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
秘密基地,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芷糖看着空荡荡的树杈平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陆辰逸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根小小的、褐色的羽毛,边缘带着一点点白色,是那只小麻雀掉落在那平台上的。
“给你。”他说。
林芷糖看着那根羽毛,愣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捧在手心里。羽毛很轻,带着阳光的温度。这就像是他们共同守护的那个小生命,留给他们的唯一纪念。
失落的情绪瞬间被冲淡,她抬起头,对陆辰逸露出一个带着泪花却又无比明亮的笑容:“嗯!我会好好收着的!和辰逸哥哥的纸飞机放在一起!”
共同的秘密,共同的守护,共同的喜悦与不舍。这只偶然闯入他们生命的小鸟,如同一个特殊的信使,不仅治愈了翅膀,更在他们的童年记忆里,系上了一个更加紧密的、无人能解的结。
那个老槐树上的秘密基地,虽然完成了它暂时的使命,却永远成为了只属于他们二人的、藏着共同回忆的宝藏之地。而那根轻飘飘的羽毛,则像一个小小的誓言,见证着这段纯真岁月里,最真挚无瑕的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