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地牢,外面已是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与地牢内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墨影精心散布的谣言如同毒蔓,在权力倾轧的王庭内部疯狂滋长,加之边境轩辕大军持续施压所造成的恐慌,终于在此刻演变成了小规模的骚乱与火并。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为他们的逃亡创造了转瞬即逝的宝贵机会。
“按计划,去西侧隘口!”夏幼薇急促地喘息着,抹去溅到脸颊上尚带温热的血污,嘶声向身后众人喊道。她的声音在嘈杂的喊杀与兵刃碰撞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墨影事先约定的接应点就在那里,那是他们逃离这片地狱的唯一生路。
一行人不敢有丝毫停留,搀扶着伤员,沿着预定的路线拼命向西狂奔。赫连绝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不断奔跑中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顺着衣摆滴落在逃亡的路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粗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支撑。背负着昏迷不醒的焱林的那名烈焰寨精锐,亦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焱林那条扭曲断腿随着奔跑无力地晃动,看着便让人揪心。
然而,赫连珠麾下的亲卫骑兵反应极其迅捷。地牢被劫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雷鸣,由远及近,以远超他们疲乏脚步的速度从后方碾压而来,大地都在铁蹄下微微震颤。尘土飞扬间,甚至已经能看到骑兵先锋那狰狞的面容和雪亮的马刀。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被追上的!”背负焱林的队员回头望了一眼,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实力的差距在此刻暴露无遗,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精锐骑兵?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跟在队伍最后方断后的墨影,身形猛地一顿。他玄色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如同凝固的雕塑。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防水的火折子,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嚓”地一声引燃,点燃了脚下一条毫不起眼的引信。那引信如同毒蛇般迅速蹿入黑暗,连接着早已悄然泼洒并掩藏好的火油桶。
“你们先走!”他蓦然回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不容任何人质疑,“我断后。”
“墨影!”夏幼薇闻声猛地回头,恰好看到他身后那片地面骤然升腾起的烈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迅速连成一片,紧接着——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悍然响起,地动山摇!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残肢扑面而来,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形成了一道高达数丈、剧烈燃烧的火焰壁垒,无情地吞噬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骑兵,连人带马化作焦炭。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炽热火墙,果然成功地阻滞了追兵主力的步伐,战马的惊嘶与士兵的惨叫混杂在一起。
然而,爆炸的范围终究有限,仍有反应迅捷的骑兵从侧翼绕过火场,挥舞着兵刃,杀气腾腾地包抄过来。
墨影冷哼一声,面具下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他非但没有趁机逃离,反而故意显出身形,足尖在残垣断壁上一点,如同一只玄色大鸟,向着与夏幼薇他们逃亡路线截然相反的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口中还发出挑衅的呼哨。
这一举动果然奏效,大部分绕行过来的骑兵立刻被吸引,怒骂着调转马头,紧追不舍。“抓住那个放火的!”箭矢如同疾雨般破空射向墨影。他身形在密集的箭矢中诡异地扭动,但终究避无可避,一支利箭“噗”地一声射中了他的左肩胛,力道之大,让他身形一个剧烈的趔趄。
他闷哼一声,反手挥剑斩断箭杆,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夏幼薇他们消失的方向,那一眼,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决然,或许,还有一丝深埋心底、未来得及也无法言明的情愫。随即,他不再犹豫,凭借着超凡卓绝的轻功,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了王城错综复杂、火光摇曳的街巷深处,将追兵引向了未知的远方。
夏幼薇等人借着这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宝贵时机,咬紧牙关,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向着西侧隘口亡命狂奔。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们不敢停歇。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看到了隘口处隐约晃动的火把,以及提前埋伏在此接应的烈焰寨精锐们焦急的身影。
“夫人!这边!”接应的人迅速迎上,七手八脚地接过奄奄一息的赫连绝和昏迷的焱林、焱冰,将他们小心地安置在简易的担架上。
夏幼薇几乎是脱力地靠在一块冰冷的山石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与血水混杂,浸湿了鬓发。她强撑着回过头,望向远处那片依旧被火光和骚动笼罩的王城,目光所及,唯有冲天的黑烟与模糊的人影,哪里还有墨影那玄色孤寂的身影?
一名负责警戒的寨民快步走来,将一枚触手冰凉、样式古朴的玄铁令牌递到她手中,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夫人,在那边路口发现的,就这个。”
正是暗香阁主的令牌。
夏幼薇紧紧握住那枚令牌,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直抵心扉,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她仿佛能看到墨影在引开追兵前,刻意将此物留下的情景。他再次救了她,以自身为饵,引开了致命的危险,独自承受未知的命运。这一次,欠他的,何止是恩情?那沉甸甸的人情债,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在她心中缠绕、沉淀。
经历九死一生,救援队伍终于返回了温寿城。
赫连绝背上刀伤极深,失血过多,需要立刻清创缝合。焱林的腿骨需要重新接续固定。焱冰背部的鞭伤感染严重,需要清创引流,并应对可能的高热。
夏幼薇一直守在外面,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压抑痛哼,心紧紧揪着。
轩辕澈也闻讯赶来,看到夏幼薇安然归来,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她身上沾染的血污和疲惫的神情,眉头又皱了起来。
夜深人静,夏幼薇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医疗营帐,发现轩辕澈还等在外面。
“去休息吧。”轩辕澈的声音有些沙哑。
夏幼薇看着他,发现他似乎有些不同了。
“澈,”她轻声问,“你没事吧?”
轩辕澈别开脸,半晌,才低声道:“我以前……只想独占你,觉得你身边所有男人都碍眼。”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但这次……看你深陷险境,我才发现,我能做的太少。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你身边有多少人守护……只要你能平安,都是好的。”
这番话语,从一个骄纵任性的皇子口中说出,带着别扭,却更显真挚。夏幼薇怔住了,看着他眼中未曾褪去的担忧与后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谢谢你,澈。”
轩辕澈身体一僵,耳根微红,却没有甩开,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