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温暖中缓慢回归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粗糙但干燥的触感,像是铺着厚厚的干草。然后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烟火气、草药味和淡淡霉味的独特气息。远处似乎有隐约的鸡鸣犬吠,还有模糊的、用某种晦涩方言交谈的人声。
夏幼薇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所及,是一片低矮的屋顶,由茅草和木头搭建而成,几缕天光从缝隙中透入,在空气中投射出细小的光柱,照亮了飞舞的微尘。她躺在一个简陋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一床打着补丁,但洗得很干净的粗布棉被。温暖正是从这里传来的。
她试图移动身体,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和无处不在的酸痛立刻袭来,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四肢软得如同棉花,连抬起一只手都异常费力。喉咙干渴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水……”她下意识地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可怕。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粗布补丁、皮肤黝黑的老翁出现在炕边。他看起来约有六七十岁,眼神却依旧清亮。看到夏幼薇醒来,他脸上露出憨厚而惊喜的笑容,嘴里说着一连串她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语言音调起伏很大,带着一种古朴而陌生的韵味,与她记忆中任何一种语言都对不上号。
老者见她一脸茫然,便比划着手势,先是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外面流淌的河流方向,然后双手合十放在脸侧,做出一个睡觉的姿势,最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夏幼薇大概明白,是这位老翁救了自己。她努力挤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微微点了点头。
老翁转身从旁边的土陶罐里倒了一碗水,小心地递到她嘴边。碗是粗糙的陶制品,水有些浑浊,还带着一股土腥味。但极度干渴的夏幼薇顾不了那么多,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份灼痛。
喝过水,她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开始更仔细地打量周围。这间茅屋狭小,陈设简陋,除了她身下的土炕,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木桌和两把木凳,墙角堆着一些渔网和农具。墙壁是泥土糊的,上面挂着几串晒干的辣椒和玉米。一切都显示着主人生活的清贫。
而她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粗布女子衣裙,样式古怪,绣着一些粗犷的图案。
夏幼薇尝试着缓慢地问:“老翁,请问……这里是何处?”
老者眨了眨眼,脸上依旧是茫然的憨笑,显然听不懂。
她又尝试了记忆中几种可能的方言,甚至夹杂了几个简单的英语单词,结果都一样。语言不通,成了横亘在她与这个世界之间的第一道高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凌玥”时,她也曾在异国他乡执行任务,面临语言障碍,但总有情报支持和队友策应。而现在,她是真正的孤身一人,身处一个完全未知的时空。
她注意到老翁看她的眼神,除了善意,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细腻,五官……根据记忆碎片和水中模糊的倒影,这具身体的原主拥有着一张堪称倾国倾城的容颜,即使此刻病弱狼狈,恐怕也难掩殊色。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老翁又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奶白色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示意夏幼薇喝下。
闻着鱼汤的香味,腹中的饥饿感被彻底唤醒。她道了谢,接过陶碗,小心地喝了起来。鱼汤味道很原始,只放了简单的盐巴,但对于此刻虚弱的她来说,无异于琼浆玉液。
一碗热汤下肚,身体暖和了不少,力气也恢复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迷茫。
这里不是她记忆中的任何地方。不是现代化的都市,这里的建筑、服饰、语言,甚至空气的味道,都透着一股原始的、陌生的气息。
她现在是谁?又在哪?
两个身份,两段人生,在她脑海中激烈地争夺着主导权,最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混乱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望着茅草屋顶的缝隙中透下的那一点点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