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抉择之夜
窗外秋雨淅沥，敲打着司宝司偏殿的窗棂，更显殿内死寂。油灯的光晕将林晚秋和萧景渊的身影拉长，投在布满古籍与祭器残片的墙壁上，如同两座对峙的孤峰。
“证据确凿，即便有墨先生的手笔在后面，王伦此举已是构陷之罪！”萧景渊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如同闷雷滚过，“按律当斩！我这就去禀明陛下，拿下此獠，彻查兵部！看谁还敢在军国大事上动手脚！”
他转身欲走，甲胄在寂静中发出冰冷的摩擦声。直接、果决，是他的风格，也是他守护在意之人的方式。
“不可！”林晚秋猛地起身，拦在他身前，眼神急切而清醒，“景渊，你冷静想想！此刻拿下王伦，正中墨先生下怀！”
萧景渊脚步一顿，拧眉看她。
“王伦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我们杀一个棋子容易，但打草惊蛇，后面真正的操盘手就会彻底隐匿起来。更重要的是，”林晚秋语速加快，分析着其中利害，“你与王伦乃至兵部某些人的旧怨朝野皆知。此刻你以雷霆手段拿下他，外人会如何看待？只会认为是你在借机清除异己，打击报复！届时，不仅兵部与你离心，朝中文官集团也会群起攻讦，陛下会怎么想？朝堂必然震荡！这正是墨先生想看到的——让我们自乱阵脚，内耗国力！”
萧景渊攥紧了拳，骨节发白。他何尝不知林晚秋所言在理，但一想到有人将毒手伸向她，几乎令她万劫不复，他就难以保持绝对的冷静。“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此次不成，必有下次！”
“当然不是。”林晚秋目光沉凝，“但我们需用更……巧妙的方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心腹宫女压低的声音：“大人，三殿下……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如此雨夜，沈砚为何突然到访？
沈砚披着墨色斗篷，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步入殿内，他脱下兜帽，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与关切：“听闻天青石出了纰漏？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他目光扫过案上那些被封存的赝品，叹了口气，“王伦此人……气量狭小，竟做出此等祸国之事。”
他竟已知晓！林晚秋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劳殿下挂心，所幸发现及时，未酿成大错。”
沈砚颔首，踱步至窗边，望着窗外雨幕，仿佛不经意般说道：“王伦在兵部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若直接动他，牵一发而动全身，于边疆防务，于朝局稳定，皆非益事。”
他的话，竟与林晚秋之前的分析不谋而合。
“依殿下之见，该当如何？”林晚秋顺着他的话问。
沈砚转过身，烛光在他温润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吏部近期正在考评官员，西南边陲恰有一督粮道的缺份，品级……还比他现在高上半级。若运作得当，可让他‘升迁’离京。远离了权力中枢，他纵有再多心思，也难施展开。”
明升暗降！这是官场上惯用的柔和手段，既能清除障碍，又不至于掀起太大波澜。
然而，沈砚的话并未说完，他目光落在林晚秋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只是，吏部那边，需要些由头。恰好，祭天大典在即，我欲上书，奏请此番大典礼仪可适当从简，以示陛下体恤民力、崇尚节俭之心。若晚秋你能以司宝司之名，附议此奏，陈述祭器修复亦当秉承此念，物尽其用，勿求奢华……那么，王伦调任之事，便顺理成章。”
殿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雨声不绝。
林晚秋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是一个交换。沈砚给出了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完美”方案，代价是她必须在即将到来的、象征意义极强的祭天大典中，明确地站在他这一边，支持他的“节俭”主张。这看似无关痛痒，实则是在皇子博弈中公开表态！一旦踏出这一步，她便再难从沈砚的棋局中脱身。
一边，是萧景渊毫无保留的忠诚与直接，可能引发的朝堂震荡与不可控风险。
另一边，是沈砚提供的、能四两拨千斤解决麻烦的权谋手腕与资源，代价是她必须更深地卷入夺嫡漩涡，并可能受制于那方古砚背后隐藏的诡异力量。
两条路，泾渭分明，指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萧景渊站在阴影里，目光紧紧锁在林晚秋身上，他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将选择的权利，完全交给了她。无论她如何抉择，他都会是她最后的盾与剑。
林晚秋闭上眼，指尖冰凉。殿外风雨声、殿内灯花轻微的爆裂声、还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抉择之夜，进退之间，皆是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