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铮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走完。”
萧屹川打量了儿子几眼，眼神欣慰，边走边笑道：
“想走完？那今晚可就回不去了。”
萧砚铮一愣，等明白他爹的意思之后，脸色更难看了。
叶昭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不管哪里的人，总是愿意接触美好的东西。
所以这儿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在走过一片卖奇珍异兽的摊子后，萧砚铮终于有些累了。
今日的所见所闻对他来说是巨大的冲击，不管他怎么开解自己、强迫自己适应，但身体是最诚实的。
这地方太长，他还太小，已经走不动了。
看着远远没到尽头的摊位，萧砚铮终于接受现实，慢慢停下脚步。
萧屹川俯身将他抱起来：“回去吧。”
“……嗯。”
几人早都逛够了，于是转身往回走。
刚走出几步，一阵叫骂声混着鞭子抽打声在他们不远处响起。
这声音在这里着实没什么特别，几人一路过来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但是，叶昭却停下了脚步。
萧屹川察觉到她停下后也站住脚，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个小女孩抱着脑袋躺在地上，旁边的人牙子正用鞭子狠狠地抽着她。
他看了一会儿，就明白叶知槿为什么会停下了。
这小女孩不仅一声不叫，还趁着间歇用凶狠的眼神瞪那人牙子。
这情形在这里确实是很少见了。
能领到这来交易的，基本都已经是被驯服了认命的。
萧砚铮看见这一幕，小手下意识攥紧，也有些震撼。
几人就这么停下，跟着看了一会儿。
就在众人都以为叶昭看过两眼后，就会继续走时，她却突然抽出一个士兵的佩刀，抬脚走了过去。
她刀也不出鞘，就这么随手一顶，那抽鞭子的手就再也挥不下分毫。
“多少钱。”
那人牙子本来脸上戾气未退，转头看见一个抱着娃娃的贵妇人，顿时收了手。
他暗中打量一番，掂量着开口道：“五十两。”
萧文彬听见立马走过来，言语中略带警告：“想好再说话，当我们是傻羊？”
那人牙子咧嘴笑笑，自觉吃准了他们的心思：
“这丫头可不一样，她是我这里最硬实最值钱的！
她力气大，不输小子，特别能干活，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劝动她爹卖给我呢！”
叶昭看了眼蜷缩在地，默不作声的女孩。
和别人比，她确实体面许多，身上也有破衣服遮体，就是脚上没有鞋穿，脚底板也血迹斑斑。
她哼笑一声，甩手一挥，那人牙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一凉。
叶昭手中刀鞘仍没卸下来，可此时刀身却已露出小半截，不长，但足够抹了他的脖子。
那人顿时冷汗直流，嘴里嚷嚷着：
“懂、懂不懂规矩！
买卖自愿，出不起钱就……就走，别耽误人生意，你们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他瞪向叶昭，却心里一哆嗦。
这妇人眼神平静，怀里的孩子也是天真无邪，不哭不闹，若不是那刀就这么架在他脖子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逛街闲聊。
可越是这样，他越没来由地胆寒。
于是下意识地将眼神移开，又去瞪旁边的萧文彬。
叶昭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你看起来不太会做买卖，我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我心诚啊。”
她将刀轻轻往前，贴近那处皮肉，“给你个机会，只有一次。
杀了你，想必周围有的是人乐意接手你的货。”
人牙子喉结滚动，扫了眼地上那个小崽子。
随即咬咬牙：“五两，不能再低了！”
叶昭侧头示意，萧文彬凑过来轻声道：“这个价格还算可以，跟市面上行价差不多。”
叶昭闻言，横一眼那人牙子，收回刀。
回手一甩，那刀便彻底入鞘，被扔回了原主人怀里。
“给钱，带人。”
那人牙子见此后退两步，彻底老实下来，等着交易。
萧文彬掏出银子把钱付了，自觉地去抱那孩子。
结果那丫头还没等他沾手，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了叶昭的身后。
她抱着被鞭打的那条手臂，低头喘息，和叶昭距离很近，却没碰到她的衣裙。
站过来后也不说话。
叶昭收回视线，转身示意萧屹川，几人就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这孩子就这么光脚跟着，有看不下去的想要抱她，她也不让，就不远不近地贴着叶昭走，同样也小心地没碰着她。
那人牙子有一句倒是没说谎，这孩子确实硬实。
平日里估计是吃不饱的，刚才还挨了鞭子，这会儿竟然还能紧紧跟住。
萧砚铮看了一会儿，红着脸挣扎着从他爹身上下来，也自己走了。
等出了集市，叶昭抱萧灵薇上了马车，刚要坐下，却发现那孩子居然已经站在了马车旁边，正踮着脚透过小窗往里看。
似乎是确认能一直看到叶昭，便站好转过身，等着出发似的。
……这是准备一路就这么光脚跟回去？
叶昭一边放下萧灵薇，一边开口道：
“上来。”
那女孩确定是对她说的之后，二话不说就手脚并用爬了上来。
她一进来，看了眼干净华贵的马车内部，自觉蹲在一角不动了。
叶昭见此，刚要再说。
萧砚铮却已经忍不住，急忙道：“过来坐下吧，反正这马车本来也坐不了几天了，不怕脏！”
叶昭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女孩闻言却不动，只看向叶昭，萧砚铮见此也跟着看过来。
叶昭开口发话：“坐吧。”
女孩慢慢过来，在她旁边找了个角落边边坐下。
她似乎是从没坐过马车，有些好奇，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是低着头，就这么瞅着视野里能看到的地方。
“多大了？”
女孩身体一僵，随后小声回答：“9岁。”
萧砚铮闻言，忽然有些怔愣。
他慢慢收起了那股子自打带人回来就莫名其妙的兴奋劲，静静坐着，低头不再说话。
萧屿帆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叫什么名字？”
女孩顿了顿：“没有名字。”
叶昭挑眉，大概猜出她的想法。
“想留下？还是想走？”
“我不走！”
女孩顿时抬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助。
她顿了顿，又睁大眼睛斩钉截铁道：“我就跟着你！”
眼神倔强，像只愤怒的小狗。
叶昭轻笑，好心提醒她：
“我们接下来要进南岭，那里可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去的地方，你确定要跟着我？”
小孩用力点头，“我家就住在南岭边，我小时候经常偷跑进去，我不怕！”
叶昭这回倒是有些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