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木虽然气愤,但这事儿在他认为到底还是民间纠纷,把那打人的小子弄来,问清缘由,好好训斥一顿,年轻人不学好,净搞点儿邪门歪道的事儿,那能行?让他丢丢人,以后不敢再学孬,这就到头了。
只是建成给叫到大队,一看那阵势,他就吓屙(比喻,非实情)了:又是公安员,又是民兵营长,还有团支书的。
修理二疯子时,建成可是亲自参与过的。想想那架势,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不在一块,这一块那一块的。禁不住两腿颤栗,水管关不紧,裤衩湿唧唧的。
倘若到了二疯子给捆起来吊起来那一步,他就成了一个时代的道具,再也不是人了。这怎能不让他害怕?浑身都痒酥酥的:那是身体要接受苦难的前兆……可不是和惠桃戏耍时的感觉。
他哪里知道,除了公安员,其他人都是来旁听的,来凑热闹的,来听段子的。这一段带着荤腥带着色的小说,不听可惜的很。
“你也甭紧张啊,有啥说啥……问你啥说啥……咱把事儿说个清楚就妥了。”盼祥说:“人家一回八道来告,这这这……是不是?”
“啥时候……你俩搭上的?”黑子问。
“去年……秋间,下雨了,交公粮回来我往家跑,听见她收麦……”建成低着头说。他不敢抬头:这太丢人了。
“说呗。”团支书催道。
“谁先勾搭谁?”
“她……衣裳扣开了,露着……”
“摸了?”
“没……”
“最后咋弄到一处了……”
事无巨细,一枝一节,甚至什么动作,哪样姿势,头一回干了多少次,都说了什么话……机器拆修,一零一件,竹筒倒豆子,全都倒出来。
还是盼祥看着是一个队里的面子,连忙拦住说:“说说咋打架了……”
这才由荤腥情节转为打斗内容。
原本这事儿,两方都有错,俗话说的:一骨碌二糊涂,说下架就行了。
偏是那启承上了劲,不依不饶,非要告到让建成坐牢。启承媳妇给人睡了,有字据为证,他又被打了,头上伤口还津着血嘞。至于他去拉扯建成姐,她敢说他咋着她了吗?那就是拉了拉,拽了拽,又没办成事儿。
启承说:他想把我打死嘞,这事儿还不大?非得我死了才算大事儿?
大队看看说不下,只得往上报。这一报,还真把建成弄进去了。
据说淫是万恶之首,那些掌握法律的正人君子都对此深恶痛绝。没得行住淫的人,还又挨了打,自然应该受到同情和怜悯。
反正人家压根就不用解释为什么,屁民们懂个啥,看结果就行了,谁还给啰嗦恁多。
有人因此笑道:要是等启承把人按到地上,爬上去再打,不知能不能两边抵消,谁也不欠谁?
建成被弄走后,启承并没因此就心静。他反而更心里糟的慌:这个地方住不成了。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他又不在家,这个女人保不准还会有人来猴儿捣。到最后,说不定他连这样的女人也保不住……
他决定带女人离开这里,去矿上生存。
惠桃怯怯地问:“到那里咋过呀?”
“那还能过不了?哪里不能混口饭吃?我到那里攥劲上班,你有零活儿了干点儿,真没有,那也饿不死……”
然后两人便收拾了家里的东西,带上孩子走了。从此一去日个兔,再没回来。
其实,不管在哪里,都是混个生活,哪怕只有四指宽儿的路,自己觉得能混,就得硬着头皮混。实在不想混了,再想别的门儿。
玉红也是这样。虽说不知道到底能混成啥样,她还是攥着劲要混下去。至少在这里不用天天看人脸色,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事儿似的。心里时时都揪成一个疙瘩。
她很快就学会了骑自行车。即使在夜色里看不清路,遇上坑坑洼洼,怼个小石块,她也能稳住车把,不会栽倒了。
她决定出去卖粉笔。就去和肖民商量这事儿。
这当然得等肖民记完工分,大家都散了。她一个出了门的闺女,公然说这事儿,显然不合适。
肖民笑道:“约法三章:第一,你出去这几天,队里不给你记工分,我也不给你记工分,还不能让人知道;第二,能卖出去,到时看情况我给你补工分;第三,能卖也好,不能卖也好,只给我说,不要给其他人说。”
“愿意不愿意?能做到不能?”肖民问。
“肯定愿意呀……这有啥做不到?”她笑嘻嘻说:“不是你,谁会叫我去?放心吧,保证听你的……”
“那好,我给你说说咋去联系,你先去咱西边这个公社……”肖民拿出自己的记事本,指着给她交待一遍。
“可是庝吃苦嘞,别想着比下地干活儿轻松……骑车骑的屁股疼。”他笑道。
“知道了……我试试,要不中,那就老老实实回来下地干活儿……”
玉红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这两年,她像犯下事儿人,活得憋憋屈屈,窝窝囊囊,几乎花不到一分钱。
要是按肖民说的,只要她能卖出一车粉笔,按最低价,少说也能弄到十几块。卖的价越高,抽的越多。这当然得保密,不敢让人知道。这好事儿,是坚决不能透露出去的。免得大队那些人,说是胡来,再给搅黄了不说,还给扣顶啥帽子。
这让她激动的心里小兔乱蹦似的。
肖民拉开抽屉,她看见里面有十几块。他拿出一张大的,给她说:“跑成了给你报销,跑不成算我的……有店就住店,还得吃饭……对了……”他又拉来抽屉,拿出一张粮票:“该吃饭就吃饭,要不然提前买点啥带着,别像我晌午饭吃到黑老……”
她小声说:“那我就接住了……反正自行车也得用你的……”
她回去让她妈给她烙了两张油馍,第二天早早就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圪囊西边那个公社叫桃岭公社。离小庄十几里。她一出圪囊境,就往村里拐。
初次干这事儿,她紧张地红着脸,出着汗。一口一个老师叫着,跑了两个学校,才订下两箱粉笔。
好在价钱都是四十八,暗暗一算,挣了五块。老天爷呀,抵住下地干十天了。
这样,她就更恼婆家了:我好赖也干了快两年,连十块都没给过我,还都甩脸子给我看……有能耐,赶紧再寻个人,给你们生一个……
她对那些订下粉笔的学校总务,千恩万谢的,对那些没订的,也是好话说尽,说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告诉她啥时候粉笔能用完,到时让她记着来。
果然肖民给她的薄和笔是有用的,她连忙记下。这一天,她跑得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直到放学,订了九箱粉笔。
这时也不知道跑出去多少路,只知道大概方向。估计离家也有三四十里了吧。走,明天再来。等到再往西,晚上回不来,再说住店。
终于有心情看看路边的景致。也顺便把道路记进脑子里。
晚风轻溜溜的。车子的速度让风大了许多,凉爽爽的。
她心里乐滋滋的:我挣住钱了!再也不会掏遍全身口袋,一分钱也掏不出来!
她心里说:这都是肖民帮的忙,等钱到手,给他买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