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珊放工回家,听她爹说了药死马的经过,犹如一下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泥潭里,这下是挣都挣不出来了。
她爹早已是像给吓傻了似的,目光呆滞,表情死板,唉声叹气。她也不忍心再抱怨几句。抱怨有啥用呢。
她只觉得头有点懵,脑袋里灌了泥一样。这些年,家里满打满算攒下的也就二百多块钱,那马早就听说得两千多呢。这可咋办?关键是她爹的身份,再给扣个破坏生产的罪名,那真要给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了。以后的日子不敢想。
她弟还在上学,十几岁的孩子,这事儿不能压他身上。反正这个岁数的孩子只知道玩,不到吃饭不回家,最好不让他知道。
她蒙着头去灶房里做饭,一时脑子里给浆糊浆了浆一样,啥主意也没有。到做成饭,她弟弟回来,吃了饭对她说:“我黑老不回来,你该上门就上门。”说着就蹿了。
她爹坐在院里的黑影里,默默地吃着饭,似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想让自己消失了似的。
这时,她才脑子开了一点缝儿,觉得这样沤着不行,得寻人活动活动。看这事儿有没有暗下里处理的可能。
找谁呢,当然得找何顺……这家伙一到背人地儿,两眼死死往身上看,猥琐的嘿嘿笑着,伸手就去身上摸捏,还要说:真软和,接着就往下边……说:叫咱看看啥样……他咋不干脆钻里边,再住八个月……可现在没奈何了,顾不及了,也只能随他的便了。
看看天黑下来,已是饭肆,她去门外看,见街上大家都往东边走。这才想起:得去记分呢。
记不记的,其实也没关系,明晚一事儿记也少不了……这心乱的……她正不知该怎么办,见肖民从何顺家出来,一直往东走了。
肖民是不是去和何顺说那事儿了?唉,可惜他当不了家儿……到最终还得何顺说了算,过不了何顺这一关是不行的。
她正在那惶惶,云清从家里出来,向她招手,她就走过去,和云清站着,一时两人都不知道说啥好。
等街上没人过了,云清小声说:“你先问问肖民……看他们是啥意见,再想法儿……他们肯定要商量一下,是不是?”
“那……咱等没人了再去记分吧……”玉珊没精打采地说。
“要不然,你甭去,你去屋里等着,我一会儿去,让他来……”她对着玉珊耳朵小声说。
“那也中……”她就坐到云清门前的石头上,云清坐在外边。好一会儿两人就静坐着,也不说话。
过一会儿,云清悄咪咪说:“肖民能不帮忙?我不信……”
虽说肖民和她们关系很好,可那都是平时的嬉闹玩耍,又没有很铁的系连,这样的大事儿,他能不顾自己的安稳,为她开脱?人不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能躲就躲,该避就避吗?
玉珊只能说:“可他当不了家儿呀……那老死鬼会让他当家儿?”玉珊担心道:“他也强不过老死鬼……”
云清当然知道:这老不要脸的,心窟窿多着呢,他不趁这捞点好处,耍些手段,显摆强势,那都亏得睡不着觉了……
云清心里说:这回玉珊跑不了啦,非叫老死鬼给弄弄不可……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那样,就能把这事儿掩遮过去,也就算了,没别的办法呀。
她试着说:“那咋办?只当是倒霉了,能倒小霉,别倒大霉就行……反正也该出门了……是不是?”
云清甚至希望玉珊那样样办,似乎那样能让她有点欣慰:那才真叫伴呢。
玉珊也在心里说:是呀,咋和我想的恁一样?不就是……去他妈的脚儿,只当是自己闹着玩的,闭上眼儿就行了。
两人等着记了分的人回来,人家都催她俩:“快去吧,没人了。”
云清这才小声说:“你回去吧,我让他来,咱问问他们是啥意思。”
玉珊就起身进云清家里,云清一个人去记分了。
到了记分的地方,果然已没人,连银芝都走了。只剩下一盏灯一个人,肖民孤零零坐在那里。
他给云清记了分,问:“玉珊咋不来?”
云清轻声说:“她心里和猫抓的一样,那还有心记分?你也不去安慰安慰人家。”
“我……唉,啥也干不了……”他无奈地说。
“那总能宽慰宽慰她吧?”云清看看四周,低下声说:“在我那儿嘞,等着你。”起身走了。
肖民知道这个时候是千万不能和玉珊有啥接触的,以免何顺心中生疑:你们凑伙子嘞,你想当好人,让咱当赖人。他要是驴脾气给惹出来,故意上劲,那就糟了,适得其反。那就弄成死症,再没法儿了。
好在是在云清家,这多少避点嫌。
他收了记工分摊儿,回到家里,弄盆水洗洗,悄悄来到街上,看看听听,确定没人了,这才轻着脚步往云清家去。
这时候,已是夜色沉沉,四处昏暗,街巷静悄,没有声音了。
只有一缕夜风,无声地溜着墙根,在街里撒着欢儿来回跑,就像孤独的孩子,自玩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