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锁躺在旅社里,想也能想象出来大背头和金玲这场戏是如何演绎的:那肯定先是锣鼓加什一阵紧急风,咣咣当当敲个痛快,接下来才是弦子悠悠扬扬拉出一段咕叽咕叽的旋律……
他心说:省得老嘟囔咱挣不来钱,这回把钱送你跟前,看你咋挣……怼叉你嘞,好好挣吧,挣一疙瘩先花着,别再啰嗦就中。
他也有自己着急的事儿:得赶紧给何顺弄点事儿,让他看看,铜锁不是白出来跑的;何顺不过在小庄可以卖卖能,耍耍横,说说大话,出来门他能干啥?那还不是和山孩儿一样?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铜锁把他卖了,他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儿,还笑嘻嘻周(很正经地样子)着信球脸帮铜锁数钱呢。
也算铜锁长进快,能喷能论,在一个厂里联系到一批包装纸盒。纸盒已经裁剪好,只用拉回去糊成盒子就行。就是价格太低,五分钱的加工费,五千盒子才二百多块钱。拉回去容易,加工好再送来就有点难了:空盒子体积大,咋送?
管球它嘞,那是何顺的事儿,铜锁还管他咋送。反正不能说铜锁没成绩,没联系到业务。
至少铜锁心里安稳了:他没白跑腾。
不过,他还得等大背头回来,才能回去。这家伙路子广,消息多,得从他那里掏点有用的。那铜锁在小庄就放响炮了。
铜锁虽说只是有了一点业务,心里也畅快多了,和人说话都底气足了不少。他甚至开始打算弄身好衣服,要打扮的有些派头,免得穿的不像样,和人家站一起,先自卑了,觉得低人一等。
人是衣裳马是鞍嘛。这可不比在地里干活儿,赤脊梁都中。鞋哩袜哩,那也得齐齐整整……管球它嘞,队里的钱,先欠着。何顺就算心里不得劲,他敢说吗?掰指头算算,小庄出了铜锁,谁还能出来踢腾。
他得给咱提高出差费用。
等到大背头回到户弄,见到他,这家伙不由咦了一声:联系住业务了?这一收拾,小伙子多方正。
哪里哪里……还得你老哥多指教呀,俺这小队,要啥没啥,也就能做点加工活儿,还得是手工活儿,没有设备呀,是不是?你要有啥门子,有啥消息,不管咋说,手指头缝里给老弟漏点……铜锁只差没说:再让你去住几天,好好过过瘾。说起来好笑:那个破东西,竟有人拿着钱稀罕。累死你个龟孙。
我这是其他事儿没咋留心过……你甭管了,我还要到别的地方转转,确实有个事儿,适合妇女干,我顺便再去落实落实,真中,下个月吧,下个月……我这也知道地方了,不行我直接去找你,行不行?大背头卖着关子说。
中中中……太好了,太好了。他心说:女人算个啥,咱不用,还不兴别人用用?能用坏咋的?她要是心里觉着有愧,那以后也省得对咱肆无忌惮,多少不收敛点?
两人分手。铜锁回到小庄,见金玲果然对他笑脸迎接,温柔了许多。他心里也得意不少,给金玲大喷这回联系到了业务,以后可以扬眉吐气了。
当晚就去何顺那里汇报了成果,让何顺第二天安排人去把盒纸拉回来,赶紧加工完给人家送去,以后才好建起关系。
何顺自然也高兴得和屁花子一样:这家伙果然有点本事……也算没看错人,想来要是粉笔厂上马了,粉笔卖着也是不愁的。
何顺就再次把这事紧紧铜锁。铜锁当然还是一口肯定。何顺终于下了决心,要购置粉碎机,粉笔模具了。这当然都得铜锁去跑腾。
虽说何顺还没高兴得晕了头,还能算出这一次加工活儿有多少落头。可啥事都是头三脚难踢,开了头,那不就是一帆风顺了。他还是心里和扇儿扇似的。
第二天,大个儿就开着手扶拖拉机和铜锁上户弄了,延天黑果然拉回了一车裁好的一捆一捆的硬纸张。
乖的儿,这是小庄第一次除了土地外挣钱的事儿呀,这可了不得了。
隔天,何顺春风得意,让妇女们都去饲养园后院里糊盒子,这活儿比下地强多了,每人搬两个凳子,一个当工作台,一个坐,坐着就把活儿干了。
这些妇女也真是卖力,三两天就把盒子按要求糊好。摞得屋里好大一堆。
只是怎么送?手扶车马车似乎都拉不了,咋捆绑呀。只有用架子车了,小心地装车,装一千个,那车就和山一样高大,还不能用绳子揽……用床单吧,用床单兜住上面,下面用绳子,不能把盒子勒变形。
五辆架子车,一天还回不来。这么一折腾,算算工,出差补助啥的,狗舔球,啥也没吃着。
铜锁可不这么认为,以后干多了就有落头。
何顺只能把赌注放在粉笔上,赶紧生产出来,卖出去,钱回来,捣腾开了,还不是滚雪球,越滚越大。这好像更有把握。
可铜锁出去了几天,才知道粉笔销售更不容易:这都得去学校直接销售。城里的学校都有固定供货单位,挤不进去,农村的学校,怎么去呀,掂着腿子去?还一个学校要不了多少,几个学校才值得送一趟。那不得腿都跑细了。
铜锁好不容易才在户弄郊区几个学校定了一车粉笔,让大个儿开着手扶拖拉机跑了一天,总算分送妥当。
可这回铜锁多了个心眼儿:回去说钱没要回来,随后再去要。
殊不知,金玲可不会让钱在铜锁手里,她才是管钱能手。怎么花钱她能安排的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何顺老怕那钱要不回来,有点不耐烦了:这两口好像在牵着他的鼻子走。
那金玲自从大背头来了一次,给她留了不少钱,金玲便觉得自己身价高了。
何顺从猪洞里钻进去,金玲不想让他白嫖了。她说铜锁出差,费用那么少,出去一回都要欠下点钱,欠条好几张了,报销的费用根本填补不上;她在家抬手动脚花个钱也没有;何顺都快给她磨出茧子了,看着她没钱花,就不心疼心疼?
何顺给她说得哑口无言,只有在心里说:我这咋没磨出茧子?还越磨越光溜?
他也是想着以后还要多磨合磨合,就一咬牙,给了金玲五十元。
可金玲接钱后,竟认为她就值这么多,把钱当成了润滑剂,不润滑不让何顺磨合了。那也是,没了润滑剂,硬呲呀,那不疼?呲肿嘞个球啦!那以后走路叉拉着腿走?
铜锁跑这几个月的业务,细算算,别说挣钱,鸭子也没挣一只。净他妈瞎闹腾。这眼看半年多都过去了,到年下一搂账,可咋整!
何顺不得不也多个心眼:不回款,不再出货。要账去。
铜锁往哪要账?他敢去金玲那儿要账?
他只能是窟窿越来越大。谎话越来越多。报销越来越胡球来。
这让何顺窝了一肚子气。心说:他妈的,就算我睡了他媳妇,又不是白睡,老子掏这钱哩!他这样不是要我好看,我咋交代呢!不行!得和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