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车麦个儿拉到小庄,先到肖民家门口,几个人帮着把六个麦个儿,拿到他家里。出来肖民笑道:“你们说,先去枝儿嫂子家,还是先去西头?”
烟柳笑道:“你是领导,你说咋着就咋着。”
“咋着都中,咋着都中。”蒲桃也说。
枝儿嫂子说:“要不先去西头吧,人家两家嘞。”
肖民就说她:“那你回家等着,我一会儿给你送去。”
枝儿嫂子笑道:“中中中,我回去撷火。”说着走了。
肖民把车拉到街西头,见有义家门口,已有了一盘磨,两根板凳加两块木板,上面铺了一领苇席,两扇刷的干干净净的石磨,放在上面。
这儿的街道,向南拐了头。北边这几家,门前就多出一溜空地。放盘石磨,也很宽敞。
肖民就说:“嗬,总有勤快人,先行一步。”
蒲桃说:“昨个儿都准备了,晚上几个人才招呼着把磨抬出来搁上。”
烟柳的家靠路近,先去给烟柳卸了麦个儿,烟柳就笑眯眯说:“等我做成了碾转,你来吃奥。”
“好好好好。”这都是应承话。
蒲桃家就在烟柳家对面。靠后了许多,门前的地面,扫的干干净净的。
她也是那句话:“你来吃奥,我给你留着。”
肖民笑道:“不用不用,都有。”拉上车走了。
来到他家西边,往北一拐,是条胡同,一直往里,到了饲养园后边,才是枝儿嫂子家,孤零零一户,西边是队里种的树,再去就是沟了。这边也是一大片坑坑洼洼的荒地,还有几个像坟的土堆,过去是有田、有粮两家。
“来啦!”到了她家门口,肖民叫一声。
枝儿嫂子连忙出来。两人把麦个儿弄回家。她便说:“在这吃饭吧?”
肖民笑道:“干的活儿太少了,不值一顿饭。”
她也笑道:“真的呀,不是让你。”
肖民忙说:“等你以后有啥活儿,再叫你管饭吧。”说着往外走。
她跟出来说:“这可是你说的,有啥活儿去叫你,可别给我搁下。”
“看你说的,好像我怕出力似的。”肖民哈哈笑道:“啥时叫啥时来。”
“中中中,我记着了。”她也笑呵呵的。
女人回去把麦个儿解开,弄齐麦穗,捆成一把把,拿来簸箕,揉掉绿麦粒,再搓掉麦糠,簸干净了,上笼蒸熟。两个孩子早闹着饥啦。
她赶紧给俩孩子弄碗熟麦籽,让他们先吃着。
“嗯……”她说:“绿莹莹,看着都好吃。”
麦子的嫩香味随着热气,飘散在院子里。那是闻了能让人舒服的气味。
“好吃不好吃?”她问。
“好吃。”孩子一边吃一边说。
“那你俩在家,我去推成碾转,回来才好吃嘞,中不中?”
大的是女儿,看着妈妈说:“好,你去吧,我看着他。”
她就端着簸箕,来到西头,果然自己是第一个,没人占磨。
把麦粒倒到磨上,她咯咯咯笑道:“忘拿推磨棍了。”
蒲桃听见了,拿根棍出来说:“你还老快嘞,咋着可来推啦。”把棍递给她。
她笑着说:“我回去先把笼搁上,等它上汽了,我也搓好了……就弄了两三碗,剩下的明天再做。”
“我正蒸着哩,不给你推了……”蒲桃说着,就回去了:“你推完,棍就放磨上。”撂下一句话。
枝儿说:好。就推起磨来。先是石头摩擦的声音,轰隆隆的。难怪有人说打雷是天上推磨。麦粒下来,就声音柔和了。接着一根根绳子一样的碾转就转着圈出来了,一到一揸长就断了,接着继续出。这才吃着美呢。她一边推磨,一边抓一点搁嘴里吃着。
那粮食一到肚里,好像立即就能变成力气了。
这天后晌,妇女们大部分都没出工,只有男人去薅过麦的地里,平整了地面。
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都吃上了碾转。
这可能是一年之中,唯一晚上吃的硬饭。
平时大家晚上都是喝汤的。
叫驴端着满满一碗碾转出来,对大个儿说:“要是晚上日囊两碗这……少说能怼三回……”
大个儿就给他出主意:“那你吃四碗,怼到明算了……”
叫驴也哈哈笑起来:“你甭说,这东西吃吃真有劲……”
他媳妇跟着出来,说:“又咯咂(胡说)啥嘞?”
大个儿说:“你男人说吃吃年转,一黑老不消停……”
叫驴媳妇就骂大个儿:“戳死你嘞。”
“你用啥戳嘞?”大个儿问。
“用啥,杀猪刀。”
“那还差不多……你有?去拿来我看看。”大个儿说。
“我把你按锅里煮煮。”女人笑道。
“咦,说的还老能嘞……叫驴,你家有恁大的锅?我这么长一条子,你能按到锅里?”大个儿还是一本正经。
“你给我按到床上还差不多……”他终于憋不住,笑起来。
“按到杀床上……你这挨刀货……”女人笑道。
叫驴总算接上话了:“乖呀,这么大一块,吃到年下了。”
“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两个杀人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