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塞外的寒风愈发凛冽。
简易的亭子里,巧慧焦灼地走来走去,伸长脖子不住地向营帐方向张望,可那条路上始终空无一人。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息都煎熬无比。
她想自己跑回去找若曦,可看看身边倚着亭柱、醉态朦胧、口中还时不时含糊呓语的侧福晋,又实在不敢离开半步。
远处宴会的喧嚣声、喝彩声、悠扬的马头琴声,隔着空旷的草地隐隐传来,更衬得这亭子四周一片死寂,令人心慌。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踏着月色,步履稳健地朝着亭子的方向走了过来。
巧慧心头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立刻挺直腰背,带着戒备高声喝止:
“站住,谁在那里?不许再靠近了!”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
来人正是十三阿哥胤祥。
方才在宴席上,十四弟借着酒劲对四哥胤禛冷嘲热讽,言语愈发过分。
他眼见着四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唯恐闹出事端,便借口自己“不胜酒力”,硬拉着四哥一同向皇阿玛告退。
康熙帝正与蒙古王公畅饮,挥挥手便允了。
刚离了那片喧闹之地,四哥只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未发,身影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胤祥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喧嚣,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循着四哥离去的方向跟上,却冷不丁听到前方亭子里传来的女子喝止声。
他眉头微蹙,沉声回应,脚下步伐未停:
“什么人?给爷出来!”
巧慧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轮廓和隐约的衣服颜色,心中又惊又喜,更多的是忐忑。
她连忙福身行礼,同时下意识地用身体遮挡住身后醉醺醺的侧福晋:
“奴婢给十三爷请安,奴婢是八贝勒府上侧福晋的贴身丫鬟巧慧。
福晋她……多饮了几杯,身子不适,实在走不动了,在此等候二小姐若曦寻人相助。”
“八哥府上的?”
胤祥走近几步,借着月光看清亭内情形,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扫过巧慧身后那倚着柱子、闭目蹙眉的女子,“若曦还没回来?”
“是……二小姐去找丫鬟仆妇帮忙,去了有些时候,还未回来。
许是……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巧慧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胤祥看着眼前这主仆二人,一个醉得不省人事,一个孤立无援,心中暗叹自己真是“多管闲事”惹上了麻烦。
他本不想沾手八哥后宅之事,但将两个弱女子丢在这冷风呼啸的偏僻凉亭里,实在非君子所为。
他略一沉吟,道:“你在此等着,爷去宴席上寻八哥来。”
“不可,万万不可!”
巧慧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
就在刚才等待的片刻,她已经听到侧福晋呓语了不下十遍“青山”。
这要是让八爷听见,那还了得?她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
胤祥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巧慧惊慌失措的脸上,语气陡然转冷,带着皇子特有的威压:
“你这丫鬟,神色慌张,言语推阻,莫非……是别有企图?”
他心中疑窦顿生,怀疑这是否是什么针对他或四哥的圈套。
巧慧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势吓得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她强撑着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却极力保持清晰:
“十三爷明鉴,奴婢万万不敢。
只是……只是侧福晋此刻醉得厉害,神志不清,一直在念叨着要等二小姐……奴婢是怕、怕惊扰了八爷,也怕侧福晋失态……求十三爷体恤!”
她伏低身子,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胤祥审视着巧慧,见她虽惊恐万分,但眼神急切坦荡,并无闪烁奸猾之态,倒像是个无计可施又蠢笨的忠仆。
他心中那点疑虑稍减,觉得自己或许是多心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挥手:
“罢了。这样,你去找人,爷在这儿替你看着你家主子。速去速回!”
巧慧闻言,迟疑地看向胤祥,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和担忧。
让一位皇子单独看守醉酒的主子?
这是否于礼不合,而且风险太大。
胤祥坦然迎上她审视的目光,身姿挺拔如松,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一股磊落的英气:
“怎么?信不过爷?爷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还不屑于趁人之危。”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被质疑的不悦,却也透出坦荡。
巧慧虽在八爷府,却也听闻过十三阿哥侠义豪爽、重信守诺的名声。
看着他此刻坦荡的眼神,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
眼下情况紧急,别无他法。
“多谢十三爷仗义援手,奴婢感激不尽。奴婢这就去,定速速寻人回来!”
她深深一福,转身便提起裙摆,朝着营帐方向拼尽全力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胤祥看着巧慧跑得飞快,转眼不见踪影,这才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自己刚才怎么就一时心软,没带个侍卫在身边?
如今孤男寡女,虽有亭子相隔,若被人瞧见,也是百口莫辩。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往亭外挪了两步,刻意与亭内保持距离。
亭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苏姝姝只觉得耳边终于清净了。
刚才巧慧在她身边,一会儿焦急地低声提醒“侧福晋小声些”,一会儿又焦灼地念叨“二小姐怎么还不回来”,扰得她心烦意乱,只能裹紧披风,恨不得把头埋进去。
此刻那烦人的碎碎念消失了,她感觉舒服了些。
她迷迷糊糊地松开紧抓着披风的手,缓缓抬起头,醉眼朦胧地向亭外望去。
月色清辉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亭子入口不远处。
那轮廓,那身量,那披风被夜风吹拂的姿态……
像极了,像极了她魂牵梦萦、镌刻在心底最深处的——青山!
胤祥正凝神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忽然听到身后亭内传来衣料摩擦的悉索声。
他刚欲转身查看,一个温软馨香的身体带着潦倒的冲力,猝不及防地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胤祥浑身剧震,如同被惊雷击中。
他几乎要魂飞天外,本能地想要转身,用力去扯开那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压抑的愤怒:
“放肆,快松开!”
“嗯?”
苏姝姝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传来,醉意让她反应迟钝,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
胤祥猛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酡红如霞、醉眼迷离的芙蓉面。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此刻水光潋滟,却毫无焦距,只痴痴地望着他,带着一种近乎懵懂的依恋。
胤祥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情形,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试图将人推开,却又怕力道太大伤了这个明显醉得不轻的小八嫂,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他只能虚挡着,口中低喝:“小八嫂,你看清楚了…我是十三弟,快醒醒!”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苏姝姝仿佛认准了他就是“青山”,再次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正面拥抱。
她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甚至将滚烫的小脸埋进他坚实的胸膛,依赖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