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赏荷宴,是每年盛夏的重头戏,既为赏玩太液池千顷荷花,亦是皇室与重臣宗亲联谊示恩的场合。往年皆由沈皇后一手操办,规制严谨,典雅有余,却难免略显刻板。今年皇后有意历练太子妃,将一应琐事交予姜雨棠主导,只从旁把关。
消息传出,六宫瞩目。有等着看这位“贪吃”太子妃笑话的,也有好奇她能翻出什么新花样的。姜雨棠却浑不在意,她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慕容昭那句“与众不同”,更是给了她无限的发挥空间。
她先是亲自踏勘了设宴的“澄瑞亭”及周边水榭,摒弃了以往繁复的装饰,命人采来大量新鲜荷叶、莲蓬、荷花,以青瓷瓶、竹篓盛放,点缀其间,又引太液池活水环绕亭台,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荷香自然弥漫,意境顿生。
重头戏自然在饮食。姜雨棠翻遍古籍,又融入现代灵感,拟定了荷宴菜单:
· 饮品:荷叶竹叶心茶(清心降火)、冷湃荷花露(收集荷花晨露冰镇,清甜无比)、莲藕浆(鲜藕研磨过滤,口感清润)。
· 点心:水晶荷花冻(用石花菜加荷花汁凝结而成,透明如水晶,内嵌花瓣)、酥炸藕盒(藕片夹肉馅,外酥里嫩)、莲蓉荷花酥(造型逼真,酥皮层层绽放)。
· 主菜:虽非姜雨棠亲自掌勺,但她特意叮嘱御厨,多用莲藕、菱角、芡实等水中时鲜,烹饪以清淡原味为主,突出夏日清爽。
她还别出心裁地设计了“流觞曲水”的小游戏,将特制的荷叶小船载着酒杯,沿引入亭中的曲水流淌,宾客可随意取饮,增添雅趣。
慕容昭看过菜单和流程,只提点了一句:“新颖别致很好,但需顾及宗亲长辈口味,不可过于奇特。”算是默许了她的方案。
沈皇后审阅时,看到那“水晶荷花冻”、“冷湃荷花露”等闻所未闻的品项,微微蹙眉,但见慕容昭并无异议,且整体安排确实清新脱俗,便也点头应允,只嘱咐务必要确保食材洁净,礼仪周全。
荷宴当日,澄瑞亭四周纱幔轻拂,荷香扑鼻。帝后驾临,宗室重臣依次入席,见眼前景致清雅,与往年金碧辉煌大不相同,皆感新奇。
当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荷宴佳肴呈上时,更是引来阵阵低叹。那水晶荷花冻玲珑剔透,花瓣在内栩栩如生;冷湃荷花露盛在琉璃盏中,冰凉清甜,恍如仙露;酥炸藕盒香脆可口,莲蓉荷花酥精致得让人不忍下箸。
尤其是那“流觞曲水”,荷叶小船载着琥珀色的荷露酒在蜿蜒的水渠中漂荡,宾客们纷纷含笑取饮,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几位年长的宗室王妃尝了荷花冻和藕浆,连连称赞“清爽不腻,最适合夏日”、“太子妃心思灵巧,这荷花露比宫里的甜汤更得我心”。
慕容昭坐于主位,看着姜雨棠穿梭于席间,落落大方地向帝后及宗亲长辈介绍菜品,言谈得体,笑容温婉,与平日里在他面前娇憨活泼的模样判若两人,眼中不由掠过一丝惊艳与骄傲。
就连一向挑剔的沈皇后,在尝了几口菜品后,面色也缓和了许多,对身旁的嬷嬷低声道:“倒是小瞧了她,于这饮馔之道,确有几分天赋,场面也撑得起来。”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席间,三皇子慕容钰摇着折扇,笑着对身旁一位郡王道:“小皇嫂这宴席确是别致,这荷花冻晶莹可爱,只是不知这石花菜凝结之物,吃多了是否克化?到底不如传统的茯苓糕、桂花糕稳妥。”语气温和,话中带刺。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邻近几席听见。顿时有几位保守的老宗亲也露出了疑虑的神色。
姜雨棠正端着一盏新调的莲藕浆走向帝后那一桌,闻言脚步微顿,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紧。这慕容钰,果然又来搅局!
就在她思忖如何回应时,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三殿下多虑了。”只见姜云简起身,从容不迫地向慕容钰及在座宗亲施了一礼,微笑道:“石花菜又名海冻菜,性甘咸寒,有清肺化痰、清热利湿之效,夏日食用最是相宜。古籍《食疗本草》中亦有记载。太子妃殿下选用此物,非为猎奇,正是取其药食同源之妙,贴合时令,用心良苦。”
他引经据典,语气谦和,却将慕容钰的质疑化解于无形,反而凸显了姜雨棠的用心。
慕容钰被噎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冷了几分:“哦?姜侍郎博闻强识,佩服佩服。”
这时,一直沉默用膳的慕容昭也放下银箸,淡淡开口:“宴席饮馔,合乎时令,顺乎自然,方是正道。太子妃此番安排,孤觉得甚好。”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慕容钰,虽未多言,但那份无形的威压瞬间让场面安静下来。
皇帝慕容擎尝了一口荷花冻,点头笑道:“清爽滑嫩,不错。昭儿媳妇有心了。”金口一开,等于给这场荷宴定了性。
有了皇帝和太子的肯定,姜云简的帮腔,那些许质疑声立刻烟消云散。席间气氛重新变得融洽热烈。
姜雨棠感激地看了兄长一眼,又望向慕容昭,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她稳住心神,继续从容地履行着女主人的职责。
荷宴圆满落幕,宾客尽欢而散。帝后起驾时,沈皇后难得地对姜雨棠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今日辛苦太子妃了,安排得宜,很不错。”
回到椒房苑,姜雨棠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比做了一整天点心还累。
慕容昭随后回来,看着她瘫在软榻上的样子,眼中带着笑意:“今日表现甚好,应对得体,母后也夸你了。”
姜雨棠嘟囔道:“还好有兄长帮腔,还有殿下镇场子……那个三皇子,真是处处找茬。”
“跳梁小丑,不必理会。”慕容昭走到她身边坐下,指尖拂过她略显疲惫的眉眼,“经此一宴,不会再有人敢小觑你的能力。”
姜雨棠抓住他的手指,蹭了蹭:“能力不敢说,就是不想给殿下丢脸。”
“你从未给孤丢过脸。”慕容昭低声道,语气肯定,“相反,你总是给孤带来惊喜。”
窗外,月色下的荷塘静谧美好。荷宴的风波已然平息,而姜雨棠凭借自己的聪慧和努力,终于在宫廷盛宴中初试锋芒,赢得了属于自己的认可与地位。这深宫之路,她走得越来越稳,也越来越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