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河下游的风雪杀局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消息被严密封锁,尚未传回肃杀的东宫。揽月轩内,沉水香依旧清冽,公文堆积如山,但那个玄衣深沉、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意的身影,已带着影刃精锐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暗夜之中。
偌大的东宫,因主人的暂时缺席,反而显出一种奇异的、紧绷后的空寂。这空寂落在姜雨棠眼中,却成了……难得的放风机会!
连着几日被拘在棠梨苑,醒藤木的清气闻得她都快发芽了!梅园宴的惊吓、冷苑铜匣的沉重秘密、还有慕容昭那令人心慌意乱的禁锢与笨拙的关切……所有惊心动魄和复杂心绪,此刻都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动压了下去——无聊!以及,被压抑已久的、属于现代灵魂姜雨棠对“吃”和“玩”的旺盛探索欲!
“青桃!”姜雨棠猛地从铺着厚厚绒毯的贵妃榻上弹起来,猫儿眼亮得惊人,一扫之前的恹恹之色,“闷死人了!太子不在,咱们找点乐子!”
正埋头绣花的青桃吓了一跳,针差点戳到手指:“小……小姐?您想……想干什么?” 圆脸上满是警惕,梅园宴的阴影还没散呢!
“放心!不出东宫大门!”姜雨棠凑过去,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做坏事般的兴奋,“咱们研究点好吃的!东宫那么大,肯定藏着不少好食材好地方!整天不是宴席就是药膳,嘴里都淡出鸟了!” 她怀念现代那些五花八门的零食,更怀念那种自由探索美食的快乐。
青桃眼睛也亮了!提到吃的,她的恐惧瞬间被吃货本能压倒:“小姐想做什么?奴婢给您打下手!”
“光咱们俩多没意思!”姜雨棠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去!给公主姐姐递个帖子,就说我新得了些西域奇巧香料,请她来品鉴……顺便,一起研究点新点心!” 慕容雪性子温婉,但绝非古板,更重要的是,她身份尊贵,有她在,就算在厨房闹翻天,只要不出格,也没人敢多嘴!
帖子递出去不过半个时辰,慕容雪便裹着一件银狐裘斗篷,笑盈盈地踏进了棠梨苑。
“棠棠!什么西域奇巧香料?快让我瞧瞧!” 慕容雪一进门就嗅了嗅鼻子,杏眼里满是好奇,“你这棠梨苑,怎么好像……有股油香?” 她目光扫过,落在小几上一碟金黄油亮、散发着霸道椒盐辛香和奇异焦香的……条状物上。
“公主姐姐来得正好!”姜雨棠献宝似的把那碟“椒盐薯条”推到慕容雪面前,“尝尝!这就是用那‘西域香料’做的!快趁热!”
慕容雪看着那形状奇特、从未见过的食物,有些迟疑。青桃已经忍不住捏起一根塞进嘴里,咔嚓一声脆响,烫得直吸气,却含糊不清地嚷道:“公主殿下!好吃!真的!外酥里糯,椒盐味儿可足了!”
慕容雪被青桃的模样逗笑,也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根。温热的触感,奇异的酥脆口感在齿间爆开,椒盐的咸香混合着一种谷物本身的微甜,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她眼睛一亮:“这……这是什么?竟如此新奇美味!那香料……”
“嘿嘿,”姜雨棠狡黠一笑,拉着慕容雪就往外走,“香料嘛,就是普通的椒盐粉啦!关键是做法!走,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现场做更好吃的!”
姜雨棠的目标,是位于东宫西南角、靠近内侍监一处偏僻小院里的——小厨房!这里平日专供太子夜间处理公务时的简单宵夜,器具齐全,食材也有专人补充,却因慕容昭极少使用而近乎闲置。最重要的是,远离正殿,够隐蔽!
推开小厨房的门,一股混合着淡淡油烟和食材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灶台、铁锅、蒸笼、大小陶罐……一应俱全。角落里甚至堆着几麻袋……土豆!这是姜雨棠前几天“巡视”东宫库房时发现的“宝藏”,据说是番邦进贡的“土疙瘩”,一直无人问津。
“就是它!”姜雨棠兴奋地指着土豆,“公主姐姐,青桃,开工!咱们今天要做的是——椒盐旋风土豆塔!” 她撸起烟霞锦的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慕容雪看着那灰扑扑的土疙瘩,又看看兴致勃勃的姜雨棠,温婉的脸上满是新奇与一丝跃跃欲试:“旋风……土豆塔?这名字倒是别致。需要我做什么?”
“削皮!洗净!”姜雨棠塞给慕容雪一把小银刀和一个木盆,又指挥青桃,“青桃,生火!把油烧热!要旺火!”
三个身份尊贵的女子,瞬间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小厨房里忙活开来。慕容雪小心翼翼地削着土豆皮,动作由生疏到渐渐熟练,看着灰扑扑的土豆露出里面嫩黄的瓤,竟也觉得有趣。青桃蹲在灶膛前,鼓着腮帮子吹火,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姜雨棠则成了总指挥,她将洗净的土豆用特制的螺旋刀(她画了图让青桃偷偷找铁匠打的)固定在木架上,手腕用力,飞快地旋转手柄!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土豆如同被施了魔法,在刀刃下旋转着变成一根不断延长的、薄厚均匀的螺旋状长条!慕容雪和青桃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何等巧思!”慕容雪惊叹,完全忘了公主仪态,凑近了仔细看。
“小意思!”姜雨棠得意地挑眉,将切好的螺旋土豆条小心抖开,如同一条金黄色的弹簧,“这叫螺旋切法!这样炸出来才好看又入味!青桃,油温够了没?”
“好了好了!”青桃连忙起身,看着锅里翻滚的油花。
姜雨棠将螺旋土豆条用长长的竹签串起,如同一个微型的、盘旋向上的金色小塔,小心翼翼地放入滚油中!
“滋啦——!”
热油瞬间沸腾!霸道的香气混合着椒盐的辛香,如同爆炸般弥漫开来!金黄诱人的螺旋土豆条在油锅中迅速膨胀、定型,边缘变得焦脆,内里却保持着软糯!
慕容雪和青桃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油锅里那旋转跳跃的金色奇迹,鼻翼翕动,被那从未闻过的、混合着油脂焦香与椒盐辛烈的奇异香气勾得食指大动!
“好……好香!”青桃咽着口水。
“从未闻过如此勾人的油香!”慕容雪也忍不住赞叹,全然忘了“君子远庖厨”的规矩。
就在这充满烟火气息的温馨时刻——
“轰!” 灶膛里一块未燃尽的柴火突然爆开,几点火星猛地溅出!
“哎呀!”青桃惊呼着后退!
其中一点火星,不偏不倚,正溅入旁边一小碗姜雨棠刚调制好、准备最后撒用的**超浓缩椒盐粉**里!
那椒盐粉里,被她恶作剧般加了不少研磨得极细的西域魔鬼椒粉(她偷偷从库房翻出来的)!
火星落入的瞬间!
“噗——!”
一股极其浓郁、辛辣霸道到极致的赤红色椒盐烟尘,猛地从那小碗中炸开!如同微型火山喷发!带着摧枯拉朽的刺激性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厨房!
“咳咳咳!!”
“阿嚏!阿嚏!”
“眼睛!我的眼睛!”
三个娇贵的女子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椒盐烟雾弹”正面袭击!顿时涕泪横流,咳得惊天动地,手忙脚乱地用手帕捂住口鼻,狼狈不堪!小厨房里一片混乱,锅里的土豆塔还在滋滋作响,混合着这要命的辛辣烟雾,场面极其“惨烈”!
就在这混乱不堪、烟雾弥漫的时刻!
小厨房那扇并未关严实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挟裹着门外凛冽的风雪寒气,如同山岳般堵在了门口!
慕容昭!
他显然刚从金水河下游那血腥的追捕现场赶回,玄衣下摆还沾染着未化的雪泥和几点不易察觉的暗色污渍(不知是泥泞还是血迹)。一张俊脸如同万年寒冰雕琢,眉宇间带着未散的凛冽杀气和长途奔波的疲惫。深不见底的凤眸,因屋内弥漫的辛辣烟雾而危险地眯起,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穿透混乱的红色烟雾,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被呛得眼泪汪汪、小脸通红、正手忙脚乱挥舞着帕子试图驱散烟雾的罪魁祸首——姜雨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
油锅里薯塔滋滋欢唱。
赤红色的椒盐烟雾在空气中妖娆地扭动、弥漫。
慕容昭周身散发出的、刚从修罗场带回来的冰冷杀伐之气,与这小厨房里混乱、呛人却又透着奇异温暖与生机的烟火气息,形成了极其荒诞而强烈的对比!
他站在那里,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杀神,误入了人间最喧闹的……炸厨房现场。
姜雨棠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惊愕、震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的眸子,瞬间石化!手里的帕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完了……
偷开小厨房……
炸了椒盐烟雾弹……
还被刚从“战场”回来的太子抓个正着……
慕容昭的目光,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灶台,扫过锅里那造型奇特、散发着诱人焦香的金色螺旋(虽然被烟雾笼罩),最后,定格在姜雨棠沾着面粉和油渍、如同小花猫般狼狈又惊惶的小脸上。
他那紧抿的、如同刀锋般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一股更加复杂难辨、几乎要冲破冰封的气息,在他周身弥漫开来。是怒其不守规矩?是惊其总能弄出匪夷所思的动静?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充满烟火气的混乱,撞散了心底残留的血色与冰寒?
小厨房内,只剩下柴火的噼啪、油锅的滋滋,以及那依旧倔强弥漫、辣得人想打喷嚏的椒盐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