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使了避水诀,分开水路,径入东洋海底。正行间,忽见一个巡海的夜叉,挡住去路,手持明晃晃的钢叉,厉声喝道:“那推水来的,是甚神圣?说个明白,好通报迎接!”
悟空停下身形,立于水波之中,周身自有仙光流转,将那幽暗海底照亮一方,他笑道:“吾乃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是你老龙王的紧邻,为何不识?速去禀报,就说邻居来访,有事相求。”
那夜叉见他气度不凡,言语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不敢怠慢,急转水晶宫传报道:“大王!外面有个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口称大王紧邻,将到宫也,说有事相求。”
东海龙王敖广闻言,心中那丝不安愈发清晰,但既是邻居到访,礼数不可废,只得整衣冠,引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出宫迎迓。出得宫门,只见水波分开处,立着一个金毛猴王,虽身材不高,但双目金光隐现,气息渊深如海,竟让他这修行万载的老龙都感到一丝压力。
“上仙请进,请进!”敖广不敢托大,拱手为礼,将悟空迎至宫内,分宾主坐下。献茶毕,龙王问道:“上仙几时得道,授何仙术?今日光降,有何见谕?”
悟空道:“俺自生身之后,出家修行,得一个无生无灭之体。近因教演儿孙,守护山洞,奈何没件兵器。久闻贤邻享乐瑶宫贝阙,必有多余神器,特来告求一件,望祈笑纳。”
龙王见他说得客气,心中稍安,暗忖不过是求件兵器,打发走了便是,免得横生事端。便笑道:“上仙既有此意,小龙岂敢吝惜?即着鳜都司取出一把大扞刀奉上。”
悟空摆手道:“老孙不会使刀,乞另赐一件。”
龙王又着鲌大尉,领鳝力士,抬出一杆九股叉来。悟空跳下来,接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使了一路,放下道:“轻!轻!轻!又不趁手!再乞另赐一件。”
龙王笑道:“上仙,你不曾看这叉,有三千六百斤重哩!还嫌轻?”
悟空道:“不趁手!不趁手!轻如草芥,如何御敌?”
龙王心中诧异,暗道这猴王好大气力,口中却道:“既如此,上仙请看这柄画杆方天戟,乃神兵利器,重七千二百斤!想必合手。”
悟空见几个龙兵抬得吃力,近前接在手中,丢几个架子,撒两个解数,插在中间道:“也还轻!轻!轻!老邻居,你宫中莫非只有这些轻飘飘的玩意儿?莫不是欺俺老孙不识货?”
老龙王见连七千二百斤的画戟都嫌轻,心中已是骇然,又见悟空面色不豫,唯恐他发作,连忙赔笑道:“上仙,息怒,息怒!委实再无更重的兵器了。这戟已是宫中至重之物。”
正说间,后面闪过龙婆、龙女,上前道:“大王,观看此圣,决非小可。我们这海藏中,那一块天河定底的神珍铁,这几日霞光艳艳,瑞气腾腾,敢莫是该出现,遇此圣也?”
龙王闻言,心中一动,道:“那是大禹治水之时,定江海浅深的一个定子,是一块神铁,能中何用?”
龙婆道:“莫管他用不用,且送与他,凭他怎么改造,送出宫门便了,免得在此生事。”
老龙王依言,尽向悟空说了,引他至海藏中间。只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一根斗来粗、二丈有余长的乌铁柱子,正立在那里,散发着沉重无比、却又隐隐与悟空气息共鸣的波动。
悟空心中欢喜,上前用手摸了一把,只觉得一股血脉相连般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暗道:“忒粗忒长些!再短细些方可用。”说毕,那宝贝果然短了几尺,细了一圈。悟空又颠一颠道:“再细些更好!”那宝贝真个又细了几分。
悟空十分欢喜,拿出海藏看时,原来两头是两个金箍,中间乃一段乌铁;紧挨箍有镌成的一行字,唤做“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他心中默念:“再短细些更妙!”拿到手中,只见那金箍棒随着他的心意,倏忽间便化作一根寻常齐眉棍长短,碗口粗细,金光内敛,轻重趁手,仿佛天生便是为他打造!
“好宝贝!好宝贝!”悟空喜得抓耳挠腮,忍不住就在那水晶宫中,耍弄起来。但见他:
珍楼宝阁,被他搅得晃动不休;玉阙瑶台,被他震得簌簌发抖。起初时犹是棍影翻飞,到后来只见一团金光在殿中滚动,搅得那海水都跟着旋转起来,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龙子龙孙吓得魂飞魄散,龟鳖鼋鼍皆缩头,鱼虾鳌蟹尽藏身。整个东海龙宫,被他这一番演练,搅得如同遭了飓风海啸一般!
老龙王敖广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叫苦不迭,这哪里是来借兵器的,分明是来了个拆家的太岁!
悟空耍得尽兴,方才收了棒,依旧变成绣花针大小,藏在耳内。他复归座上,对那惊魂未定的龙王笑道:“多谢贤邻厚意!有了此棒,俺老孙的孩儿们便不惧妖魔了!只是……”他话锋一转,拍了拍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虎皮裙,“这披挂也有些不时兴了,既然来了,索性一客不烦二主,老邻居若有趁手的披挂,再送俺一副如何?也显得你龙宫慷慨,俺老孙面上有光。”
龙王一听,脸都白了,慌忙摆手道:“上仙明鉴!这兵器已是宫中至宝,小龙实在再无多余的披挂了!这个却是难,难,难!”
悟空闻言,把眼一瞪,那金箍棒虽藏在耳中,一股无形的煞气却弥漫开来,压得殿中水族喘不过气。他冷笑道:“俗话说‘一客不烦二主’,若没有,俺老孙也和你试试此棒!”
龙王见他作色,吓得胆战心惊,连忙道:“上仙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容我想想,容我想想……”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道:“有了!上仙,我此处虽无,可我那三个弟弟处或有。我写一封书信,上仙可持此书,去我二弟南海龙王敖钦、三弟西海龙王敖闰、四弟北海龙王敖顺处,他们或有珍藏,可凑一副披挂奉上。”
悟空这才转怒为喜道:“如此甚好!速去取纸笔来!”
老龙王不敢怠慢,连忙差蟹将取来文房四宝,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写下一封书信,无非是陈述花果山孙悟空神通广大,强索了定海神铁,又欲求披挂,请三位弟弟看在兄弟情分上,各出一件宝物,打发他走,以免祸及四海云云。写罢,用上印信,交给悟空。
悟空接了书信,揣在怀中,对龙王拱拱手道:“多谢老邻居周全!俺老孙这便去也,他日再会!”说罢,也不走正门,将身一纵,使出那避水诀,分开水路,径直出了水晶宫,辨认方向,便往那南海而去。
待悟空离去,那被搅得一片狼藉的龙宫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虾兵蟹将们这才敢探头探脑,看着那被悟空演练时震裂的玉柱、掀翻的珊瑚,个个面如土色。
老龙王敖广瘫坐在宝座上,望着悟空离去的方向,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良久,他才猛地一拍龙案,怒喝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泼猴欺人太甚!强夺我镇海之宝,搅乱我龙宫安宁,如今还要勒索披挂!此仇不报,我敖广枉为东海之主!”
他眼中寒光闪烁,沉吟片刻,唤来心腹龟丞相,低声吩咐道:“你速去备下告状文书,将那孙悟空如何强闯龙宫、夺走定海神针、勒索披挂之事,详细写明!待那泼猴凑齐披挂离去后,本王要亲上天庭,面见玉帝,告他一个搅乱四海、强夺宝物之罪!”
“谨遵陛下法旨!”龟丞相领命,匆匆而去。
敖广望着宫外幽深的海水,心中恨意难平。他自知凭龙宫之力,难以奈何那神通广大的猴王,唯有借助天庭之力,方能出这口恶气,或许还能借此机会,向天庭表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