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片刻，只有风吹过扭曲金属和断壁残垣发出的呜咽声，以及李响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目光从苏雅消失的地方移开，落在那块焦炭般的吊坠残片上，眼神晦暗不明。左肋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一旁的顾清影缓过一口气，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扶他，眼中满是担忧：“李响，你怎么样？”
李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撑住，声音沙哑得厉害：“还……死不了。”他尝试调动体内那近乎枯竭的念力，却发现空空如也，连维持最基本的感知都变得异常困难。
就在这时，两人前方的空气忽然像是水波一样荡漾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
李响和顾清影几乎同时警惕地抬头望去。
没有预兆，一道模糊的、半透明的女性身影如同全息投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身影迅速凝实，勾勒出一个穿着样式古朴、带有奇异符印纹路的银灰色长袍的女子形象。她面容模糊，看不真切，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晰，冷静、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不带丝毫情感地注视着下方的两人。
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明心”——心渊议会保守派的代表。
“能量投影……”顾清影低声道，身体微微绷紧，下意识地挡在了虚弱的李响身前半个身位。
明心的目光似乎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尤其是在苏雅消散的地方和那块黑色残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那平静无波的声音直接在李响和顾清影的脑海中响起，避免了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
“目标‘怨念聚合体’已确认清除。能量残骸及污染已标记并纳入议会净化序列，七十二小时内，残留渊秽气息将被彻底中和，不会对本地生态圈造成长期影响。”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汇报一项日常工作的完成，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李响喘着气，艰难地抬起头，迎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声音嘶哑地问道：“你们……一直看着？”
“观测与评估是我们的职责。”明心的回答滴水不漏，“包括但不限于重大渊秽事件及潜在心钥承载者的行为。”
她的目光转向李响，那双数据流般的眼睛似乎将他此刻的虚弱、伤势以及体内空空如也的状态扫描得一清二楚。
“李响，你的表现……超出预期。以初觉醒不久的承载者身份，独立清除此等程度的变异怨念体，虽有外力辅助（她目光似乎瞥了一眼顾清影和李响胸口的古玉），但仍证明了你的潜力和……价值。”
这算不上夸奖，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评估。
李响冷笑一声，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价值？所以呢？你们现在现身，总不只是为了告诉我善后事宜吧？”
“当然。”明心的投影微微晃动，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议会认可你在此次事件中维护‘秩序’的行为。鉴于你目前的状况，以及你所掌控的‘星火’组织遭受的损失，议会愿意提供一笔‘资源’，助你及你的组织尽快恢复。”
“资源？”李响眼神一凝，没有立刻表现出欣喜。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来自这个神秘莫测的议会。
“一批基础能源矩阵、高效建筑材料、以及部分非核心的灵能科技蓝图。”明心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给出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足以让你在短时间内重建一个更坚固的基地，并小幅提升你下属武装力量的装备水平。”
顾清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些“资源”对于刚刚经历重创的星火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李响却更加警惕了：“条件是什么？”
“一个承诺，以及在‘必要’时的有限度协助。”明心终于图穷匕见，“议会需要你承诺，在你能力范围之内，且不违背你自身核心利益的前提下，在未来协助议会处理一些‘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
“失控的异能者、突然开启的小型渊秽裂隙、或者……某些议会不便直接出面的、与渊秽相关的特殊事件。”明心淡淡道，“作为交换，议会不仅提供上述资源，还可以在你遇到无法解决的、涉及高等渊秽或敌对心钥承载者的问题时，提供有限的情报支持。”
李响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这看似是一场交易，但实际上，议会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他们用一些对自身而言可能只是“边角料”的资源，就换取了一个潜力不俗的打手和一个潜在的情报来源。而所谓的“必要”和“有限度”，解释权完全在议会手中。
但他有得选吗？
星火百废待兴，强敌环伺（苏氏残余、未知的敌人），东海裂缝的威胁并未根本解除，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议会在一旁虎视眈眈。他需要时间，需要资源来恢复和发展。拒绝议会，很可能意味着失去这宝贵的喘息之机，甚至可能立刻被议会视为不稳定因素而进行“清除”。
“我可以同意。”李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有几个前提。第一，所谓的‘协助’，必须在我能力和意愿范围内，我有最终决定权。第二，议会提供的科技蓝图，不得含有任何形式的追踪程序、后门或潜在危害。第三，关于渊秽和心钥的基础情报，议会需要向我公开共享一部分，这是合作的基础，而非施舍。”
明心静静地听着，似乎对李响的讨价还价并不意外。那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快速分析和评估。
片刻后，她开口道：“可以。议会接受你的前提。具体细节和情报共享等级，会通过加密信道发送给你。资源将在二十四小时内，通过特殊渠道送达指定地点。”
话音刚落，一道微弱的白光从明心的投影中分离出来，化作一枚指甲盖大小、材质非金非木、表面刻有复杂符印的薄片，轻轻飘落到李响面前。
“这是升级后的通讯器，也作为此次交易的凭证。通过它，你可以联系议会，接收情报和资源送达信息。”
李响伸手接过薄片，触手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而稳定的能量波动。
交易达成，明心的投影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似乎随时会消散。
但在彻底消散前，她那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几分清晰的警告意味：
“李响，不要过度沉迷于‘欺骗’与‘复仇’带来的力量快感。心钥回应执念，但执念亦会扭曲心钥，更会扭曲承载者自身。你之前战斗中使用的手段，已经游走在危险的边缘。继续下去，或许能让你更快获得力量，但也可能让你逐渐迷失自我，最终……被心钥的反噬吞噬，沦为只知追逐执念的怪物，那与渊秽并无本质区别。”
“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明心的投影如同被擦掉的画迹，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废墟上，只剩下李响、顾清影，以及那枚冰凉的通讯薄片。
李响紧紧攥着那枚薄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明心的警告还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又想起之前战斗中对“林风”身份的运用，对念力欺诈的掌控，以及对苏雅那毫不留情的绝杀……这一切，确实都建立在“欺骗”与“复仇”的执念之上。
力量来得又快又猛，但……这真的是一条正确的路吗？
他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将通讯薄片小心收起。
不管前路如何，至少，他先活下来了，星火也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未来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