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不敢看陆承渊,那冰冷的目光,让她害怕。
她更不敢看程洛眼中那坦荡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我……我去趟洗手间。”
沈清欢跌跌撞撞地朝着宴会厅侧门洗手间的方向冲去。
脚步踉跄,米白色的裙摆慌乱地扫过光洁的地面。
程洛下意识地想跟上,却被陆承渊冰冷的声音钉在原地。
“程少,”
陆承渊的目光从沈清欢仓惶逃离的背影上收回,转向程洛,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徐老难得回国,关于他新作《雪霁寒山》的收藏意向,我想,我们还有些细节需要……单独聊聊?”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弦乐和低语。
他微微侧身,对着同样微微蹙眉的徐怀瑾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却彻底堵死了程洛立刻追上去的动作。
程洛看着沈清欢消失在侧门后的单薄身影,又看向陆承渊那张毫无表情却散发着迫人寒意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强行离开不仅失礼于徐老,更可能给沈清欢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只能按捺下焦灼,对着徐怀瑾露出歉意的笑容:“徐老,失陪片刻,我去看看沈小姐。”
说完,他不再看陆承渊,转身快步追向侧门。
陆承渊看着程洛毫不犹豫追去的背影,捏着香槟杯的指节,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洗手间里。
沈清欢扑到宽大的洗手池前,再也支撑不住,剧烈的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翻江倒海的酸水和尖锐的绞痛。
她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台面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
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光洁的台面上,晕染开一小片水渍。
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额发被冷汗濡湿,狼狈地贴在脸颊和额角。
精心梳理的发髻散落了几缕,垂在颈边。
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恐惧、痛苦。
她看着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胃部的剧痛和心口的冰冷绝望交织在一起。
陆承渊冰冷的质问,程洛那让她无法承受的问题,还有徐怀瑾老先生那温和的目光……
为什么……连最后一点……
为什么……她连安静地仰望一下光明的资格都没有?
“清欢!你怎么样?” 程洛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
沈清欢猛地一颤。
她慌乱地打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下。
她捧起水,用力地泼在自己脸上。
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冷水还是泪水。
“我……我没事!” 她对着门外地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极力掩饰的虚弱,“马上……马上就好!”
她撑着冰冷的台面,让自己站直身体。
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惨白如纸,眼下的乌青浓重,嘴唇被咬破的地方渗着血丝。
她颤抖着手,试图整理散乱的头发,抚平礼服上的褶皱,但一切都是徒劳。
根本无法掩盖。
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胃部的翻搅。她不能倒在这里。
她拉开门。
程洛就站在门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
“清欢!”
他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湿漉漉的头发,立刻上前一步,想扶住她的身体。
沈清欢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他的手。
“我没事。” 她
重复着,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眼神掠过他,望向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我们……回去吧。”
程洛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沉默地收回手,低声道:“好。我去跟徐老和……陆承渊打声招呼,我们就走。”
听到“陆承渊”的名字,沈清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又颤抖了一下。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轻轻点了点头。
当程洛护着沈清欢,如同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重新回到宴会厅中心时,陆承渊正和徐怀瑾低声交谈着什么。
他姿态从容优雅,深黑色的丝绒礼服衬得他如同掌控一切的暗夜君王。
程洛走上前,对着徐怀瑾微微躬身,语气带着真诚的歉意:“徐老,实在抱歉。沈小姐身体突然不适,恐怕无法继续聆听您的教诲了。晚辈改日再登门致歉,今日只能先告辞了。”
徐怀瑾目光温和地掠过沈清欢惨白的脸和强撑的姿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长者的包容,点了点头:“身体要紧。沈小姐,多保重。”
“谢谢徐老。” 沈清欢的声音低若蚊蚋,垂着眼,不敢看任何人。
程洛转向陆承渊,语气恢复了世家子弟的疏离和客套:“陆总,失陪。”
陆承渊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落在程洛身上。
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在程洛身侧那个低垂着头、身体细微颤抖、沈清欢的身上。
看着她那毫无血色的脸。
看着她被冷汗浸湿的额发。
看着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衣服
看着她下意识地、缩进程洛身后阴影里的躲避姿态。
一股更加沉郁冰冷的怒意,在陆承渊深不见底的眸底无声翻涌、凝结。
陆承渊神色冷俊。
捏着香槟杯的手指,在杯壁上极其细微地滑动了一下,指腹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凉。
呵。
身体不适?
程洛护得可真紧。
这副楚楚可怜、摇摇欲坠的模样……又是演给谁看?
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最终,在程洛带着沈清欢转身离开的刹那,陆承渊才极其缓慢地、冰冷地收回了视线。
那目光扫过沈清欢单薄僵直的背影,深黑的眼底,只剩下比漠然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情绪。
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香槟的微甜在舌尖化开,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烦躁。
眼里闪出几分暴怒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