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弥漫着廉价红烧牛肉面的浓烈气味。
沈清欢坐在靠窗的上铺,小桌板架在腿上,塑料叉子搅动着早已泡得发胀发白的面条。
“笃、笃、笃。”
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是乔七风?
她放下叉子,掀开薄薄的夏被,光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走到门边,拉开了宿舍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乔七风。
而是一个穿着剪裁精良、一丝不苟黑色西装的男人。
是陆承渊的人!
周正,陆承渊的副手。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关门,身体却僵在原地。
周正的目光在她煞白的脸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上扫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沈小姐,陆总在等你。”
陆承渊……他又要做什么?
“我……”
周正没有给她任何询问或拒绝的机会。
他微微侧身,让开道路,眼神带着无声的胁迫:“车在楼下。”
沈清欢僵硬地挪动着脚步,忘了换下脚上那双廉价的塑料拖鞋。
周正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如同押着犯人。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在城市的车流中行驶,车内弥漫着昂贵的皮革和雪松混合的冷香。
车子一路开向城外,开上山路,最终停在一座古刹的山门前。
香云寺。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
周正率先下车,替她拉开了车门。
冰冷的山风裹挟着香灰的气息灌了进来,沈清欢打了个寒噤。
“沈小姐,请。” 周正的声音依旧平板。
塑料拖鞋踩在冰凉粗糙的石阶上,硌得脚底生疼。
山门之后,空旷的放生池前,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负手而立。
陆承渊。
他穿着质料考究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形挺拔,站在青石板铺就的空地上,与周遭古朴的寺庙建筑、缭绕的香火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形成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他微微侧着头,看着放生池里几尾悠闲游弋的锦鲤,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阳光穿过的枝叶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衬得他周身气息更加冰冷。
沈清欢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陆承渊终于缓缓转过身。
陆承渊在她面前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
他微微垂眸,看着她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睫毛,薄唇微启,低沉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江雪宁信佛。”
沈清欢浑身猛地一颤!
陆承渊的目光掠过她惨白的脸。
“你害死了她。”
“……” 沈清欢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在,” 陆承渊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去给她祈福。”
他微微侧身,抬手指向那从放生池边一直延伸到大雄宝殿门口的、长长的、冰冷的青石台阶。
“从这里开始,” 陆承渊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沈清欢的心上。
“一步一叩首。”
“用你的头,磕响这九百九十九级石阶。”
“用你的血,”
“去洗清你的罪孽。”
“直到你磕进大殿,磕到佛祖面前。”
“求她宽恕你,”
陆承渊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轰——!
沈清欢只觉得耳边一阵巨大的轰鸣!
陆承渊的话语像无数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四肢百骸。
“不……陆先生……我……”
陆承渊打断了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有冰冷的命令。
“开始。”
他转身,走向旁边一个早已摆放好的、铺着软垫的紫檀木圈椅,姿态优雅地坐了下去,如同高高在上的审判官,等待着罪人开始她的赎罪。
沈清欢看着那冰冷漫长的石阶,看着高高在上、如同神只般冷漠俯视着她的陆承渊。
她知道,她别无选择。
“噗通。”
膝盖骨重重地砸在坚硬冰冷的石板上,那声音沉闷得让人心头发颤。
她双手撑地,冰冷的石板硌着掌心。然后,她深深地、深深地弯下腰,将额头,朝着那同样冰冷、粗糙、沾染着无数人鞋底尘埃和香灰的青石板,狠狠地磕了下去!
咚——!
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缓缓流下。
是血。
沈清欢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扑倒在地。剧痛和眩晕让她几乎昏厥。
她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咚!!
第二声闷响,比第一声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咚!咚!咚!
汗水、泪水、血水混合在一起,狼狈地糊满了她苍白如纸的脸颊。
血腥味从她身上散发出的。
陆承渊静静地坐在紫檀木圈椅里,姿态优雅。他微微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间那串价值连城的紫檀佛珠。
目光看着地面上单薄的身影。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怜悯,没有快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沈清欢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下。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反复拉扯。
九百九十九级……才刚开始。
她趴伏在冰冷的石阶上,额头抵着染血的青石板,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继续。”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沈清欢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她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声音。
染血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软得如同面条,几次滑脱,沾满了血污和灰尘的手掌在冰冷的石板上徒劳地抓挠着,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
“我…不行了……”
“陆先生…求您……”
“继续。”
坐在紫檀圈椅上的陆承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捻动佛珠的手指依旧平稳,仿佛石阶上那个濒临崩溃、浑身血污的身影,只是一只不值得多看一眼的蝼蚁。
“雪宁……” 她破碎地呓语,滚烫的眼泪混合着血水流进嘴里,又咸又腥,“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