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心头一凛，这听起来，比那些一开始就修太上忘情的门派还要极端和残酷。
先让你体会世间最极致的美好与情感，再让你亲手将这一切全部摧毁。
这无异于一场精神上的凌迟。
“走上这条路的人，会变得极其可怕。”
柳青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忌惮。
“他们心中再无任何情感羁绊，视众生为刍狗，视昔日道侣为踏脚石。”
“为了提升修为，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吞噬掉自己曾经最爱的人。”
“因为斩断的情感越是深刻，他们获得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洛星不由得想起了李清玄交代的任务——调查合欢宗宗主是否可能突破圣王境。
一个能将宗门发展到如此地步的女子，会是怎样的人？
如果她被卡在圣王境的门槛前，会不会也选择走上这条血腥的捷径？
“听起来，这条路风险很大。”洛星不动声色地评价道。
“何止是风险大，”柳青眉苦笑一声，“无情道，九死一生。”
“一旦斩不断，或者斩得不干净，留下一丝一毫的念想，便会道心崩溃，走火入魔，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宗门历史上，选择这条路的人不少，但真正成功的，寥寥无几。”
“可一旦成功，修为便是一日千里！”
看着洛星若有所思的模样，柳青眉忽然又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阴郁只是一场错觉。
“不过，这些都与公子无关。”
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以公子的‘道鼎’仙姿，只要按部就班地修行，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根本无需走那等偏激的险路。”
“柳妈妈说得这么详细，莫非见过这样的人？”洛星试探着问。
柳青眉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桌案上。
“见过。”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的师父，当年走过这条路。”
洛星心中一动，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内门徐长老，我的师父。”柳青眉放下茶杯，目光有些恍惚。
“她曾经是宗门最温柔的长老，对弟子关怀备至，对道侣情深似海。”
“那时候的她，修炼的是相思一道，与她的道侣恩爱无比，在宗门里传为佳话。”
“可是…”
柳青眉的声音顿了顿，“她被困在凝丹巅峰整整三百年，始终无法突破元婴，眼看着寿元将尽，她慌了。”
洛星能想象那种绝望，修士最怕的就是寿元耗尽而修为不进。
“她的道侣劝她放下执念，说就算不能突破，两人也能在剩余的时光里相守到老。”
柳青眉苦笑，“可师父不甘心，她说她还有太多事情没做，还有太多风景没看。”
“于是，她选择了无情道。”
“亲手杀了自己的道侣？”洛星问。
“不。”柳青眉摇头，眼底的情绪愈发复杂，“她做得更绝，先是勾引了道侣的师弟，让道侣亲眼看到背叛的一幕。”
“然后又设计陷害，让道侣误以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
“最后，她当着道侣的面，与他的师弟双修，吸干了师弟的修为。”
“她的道侣绝望之下，自废修为，郁郁而终。”
洛星倒吸一口凉气，这比直接杀了还要残忍。
“你师父成功了？”
“成功了。”柳青眉点头，“她一举冲破桎梏，踏入神宫境，此后修为高歌猛进，短短数年便至神宫后期。”
“宗门上下为之侧目，都说她有冲击洞天境的希望。”
“那后来呢？”
“后来…”柳青眉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她走火入魔了。”
“无情道虽然能带来强大的力量，但也有致命的缺陷，当一个人斩断了所有情感，她就失去了人性的锚点。”
“师父变得越来越冷血，越来越疯狂。”
“她开始屠杀无辜，吞噬其他同门的双修道侣，甚至妄图炼化宗门灵脉以求突破。”
“最后，宗门不得不将她镇压。”
柳青眉说完，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
洛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所以你才会被发配到红尘坊？”
柳青眉苦笑：“师父出事后，我们这些弟子自然受牵连。”
“虽然宗门没有直接处置我们，但想要在宗门里出头，基本是不可能了。”
“我得罪了有长老庇护的核心弟子，正好给了他们借口，就被发配到这里当老鸨。”
洛星总算明白了柳青眉的处境。
难怪她对自己这个“道鼎”体质如此重视，这可能是她重新崛起的唯一机会。
“不过也好。”柳青眉重新振作起来，眼中恢复了往日的精明。
“在红尘坊这些年，我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反而让我更加坚定自己重新选择的道路。”
“什么道路？”
“极乐道。”柳青眉毫不犹豫地回答，“享受当下，活在此刻。”
“既不像相思道那样被情感束缚，也不像无情道那样斩断一切。”
“就像现在，我能品尝到桂花糕的甜美，能感受到与公子相处的愉悦，这就足够了。”
洛星点点头，这个理念倒是很符合他的胃口。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柳青眉便起身结账。
“走吧，夜也深了，该回去了。”
……
走出听雨轩，夜风微凉，吹散了那段沉重往事带来的压抑。
两人并肩走着，正要拐出小巷，迎面走来一行三人。
为首的是个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容貌清丽脱俗，一身月白色长裙，步履轻盈，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腰间悬着一柄连鞘长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平添了几分英气。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五官精致可爱，一双大眼睛透着不谙世事的活泼与好奇。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那对硕大的雪峰，在月光下格外惹眼，与她娇小的身材形成强烈反差。
洛星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随即赶紧移开。
“咳咳……当真是天赋异禀啊。”
队伍末尾，还跟着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同样背着长剑，亦步亦趋地跟在两女身后，俨然是个随行师弟。
柳青眉的脚步微顿，眉梢轻轻挑动。
这几人身上，有股藏不住的锐气，是剑修。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听雨城作为南域有名的大城，来往的修士多了去了，其中不乏一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剑修。
只要他们不在城里闹事，红尘坊也懒得理会。
两拨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位少女忽然停下脚步，回眸望向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