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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后山禁地的传闻

青阳宗的晨雾总带着股松针的涩味,可杂役院的炊烟里,更多时候飘着的是挥之不去的霉味。陆昭挑着半桶冷水往石阶上挪,膝盖处的旧伤被山风一吹,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上个月张豹的鞭子抽在护膝上留下的印记。

“听说了吗?昨晚巡逻队在禁地边发现了半截断手。”

“嘶——又是禁地?”

两个蹲在墙角啃糙米饼的杂役压低了声音,唾沫星子随着急促的呼吸溅在冻硬的泥地上。陆昭的脚步顿了顿,水桶的铁箍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引得那两人警惕地瞪过来。

“干活去!少管闲事!”其中一个络腮胡杂役猛地站起身,腰间的旧伤让他佝偻了半边身子——那是去年试图偷偷潜入后山找草药时,被禁制的余波扫中的。

陆昭低下头,继续往上走,耳朵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捕捉着身后飘来的碎语。

关于后山禁地的传闻,在青阳宗的杂役院里就像野草,春风吹又生。有人说那里藏着上古修士的遗骸,有人说深谷里盘踞着吞人的巨蟒,更有人说,月圆之夜能听到锁链拖地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囚禁了千年,正挣扎着要爬出来。

最吓人的版本,来自十年前从禁地边缘逃回来的老杂役。据说那人当时半边脸都被腐蚀掉了,只剩一口气时含糊不清地喊着“黑风……吃骨头……”,第二天就没了气。自那以后,宗门就在后山入口设了三道禁制,还派了外门弟子轮班值守,牌子上“擅入者死”四个朱字,红得像是用鲜血浇上去的。

陆昭把水桶倒进蓄水缸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东北方。那里的山影比别处更浓,即使在正午,峰顶也总缠着一团化不开的灰雾。杂役们都说那雾是“瘴气”,沾着点就得烂掉半条腿,可陆昭总觉得,那雾里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像暗夜里的磷火,让他忍不住想去靠近。

“看什么看?活腻了?”

张豹的皮靴踹在陆昭后腰上时,他正望着后山的方向出神。猝不及防的力道让他一头撞在水缸上,额头磕出个青包,混着水汽往下淌。

“张执事……”陆昭咬着牙撑起身子,掌心被碎瓷片划破,渗出血珠。

张豹手里的鞭子卷着劲风,在他眼前晃了晃:“再敢盯着禁地那边看,我就把你扔进去喂东西!”他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里面泛着残忍的光,“正好,最近巡逻队总说禁制有异动,缺个活饵去探探路。”

周围的杂役都低下头,没人敢看。陆昭盯着张豹腰间那枚黄铜令牌,突然注意到令牌边缘刻着的云纹——和他捡到的铁片上模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还愣着?”张豹的鞭子又扬了起来。

“不敢了,张执事。”陆昭猛地低下头,掩去眸底的疑惑,“我这就去劈柴。”

他转身走向柴房时,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道目光黏在背上。有同情,有畏惧,更多的却是麻木。在这青阳宗里,杂役的命比草贱,别说被扔进禁地,就算是死在张豹的鞭子下,也不过是第二天换个人来挑水劈柴。

可陆昭不想死。

尤其是在昨晚之后。

那枚铁片在月光下发烫的触感,那股试图冲破经脉的奇异力量,还有最后在他意识模糊时,耳边响起的若有若无的低语……这一切都在告诉他,有些东西正在改变。

深夜的柴房里,陆昭借着从破窗钻进来的月光,摊开掌心。白天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已经结痂,暗红色的血痂下,隐约能看到淡淡的青痕。他摸出贴身藏着的铁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这一次,没了月光的照射,铁片安安静静的,像块普通的废铁。可陆昭知道,它绝非凡物。

他想起那两个杂役的话,想起巡逻队发现的断手,想起张豹提到的“禁制异动”。一个荒唐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在他心底慢慢滋生——那铁片的异动,会不会和后山禁地有关?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悄悄起身,摸向杂役院最东边的柴房。那里住着个姓刘的老杂役,据说年轻时做过外门弟子的侍童,知道不少宗门秘辛,只是后来犯了错,被废了修为,才成了杂役。

老刘头的柴房比陆昭的更破,四处漏风。陆昭推开门时,正撞见老头用根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看到他进来,慌忙用脚抹掉。

“小昭?深更半夜的,有事?”老刘头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陆昭从怀里摸出半块舍不得吃的麦饼,递过去:“刘伯,我想问问后山禁地的事。”

老刘头的眼睛猛地一缩,接过麦饼的手微微颤抖:“问那地方干啥?嫌命长了?”

“我……我就是好奇。”陆昭压低声音,“听说那里以前不是禁地?”

老刘头沉默了半晌,把麦饼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三十年前,那里叫‘藏剑谷’,是内门弟子修炼的地方。后来……出了件大事。”

“什么事?”陆昭追问。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老刘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只知道那天夜里,藏剑谷突然冒出黑风,吹得半个山头的树都倒了。内门弟子死了十几个,连当时的执法长老都没能出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这条腿,就是被那黑风扫到的,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

陆昭的心跳漏了一拍:“黑风?和传闻里的一样?”

“传闻?”老刘头冷笑一声,“他们说的黑风,哪有当年的万分之一凶?那不是风,是活物!是能啃噬骨头、吸食灵气的活物!”他突然抓住陆昭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似的,“小昭,听刘伯一句劝,那地方是死地,别说你我这样的,就是内门弟子进去,也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陆昭看着老刘头眼里的恐惧,心里却更加确定——那铁片,一定和藏剑谷的变故有关。否则,为什么偏偏在他接触到铁片后,禁地的禁制会出现异动?

他谢过老刘头,回到自己的柴房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破窗照在铁片上,映出他年轻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危险,也不知道这枚铁片会带他走向何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欺凌,苟延残喘。

后山禁地或许是地狱,但对他这样身处绝境的人来说,地狱里,或许藏着唯一的生机。

第二节:额外的劳役与监视

张豹的鞭子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不是因为陆昭又看了禁地的方向,而是赵乾托人带了话——杂役院的水缸总是不够满,得加派人手去后山取水。

这显然是故意刁难。青阳宗有专门的引水渠,杂役们只需在山腰的蓄水池打水就行,根本犯不着往后山跑。可张豹拿着鸡毛当令箭,指名道姓要陆昭每天多挑五趟后山的泉水,理由是“后山的水更清,配得上赵师兄这样的天才”。

“卯时出门,酉时前必须挑满十桶,少一滴,这鞭子就抽在你身上。”张豹用靴尖踢了踢旁边的空桶,铁箍碰撞的声音在清晨的杂役院里格外刺耳,“对了,记住别靠近禁地百丈之内,巡逻队的弓箭可不长眼。”

陆昭没说话,只是默默扛起扁担。他知道争辩没用,只会招来更多的羞辱和鞭打。杂役院的角落里,几道同情的目光一闪而过,很快又缩了回去——谁也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惹祸上身。

后山的路比登云道更难走。没有规整的石阶,只有被前人踩出来的泥路,雨后泥泞不堪,晴天则布满碎石。陆昭挑着空桶往上走,才走了不到一半,裤脚就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血珠渗出来,很快又被山风吹干。

他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一直跟在身后。

是赵乾派来的人。两个外门弟子,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手里把玩着佩剑,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像是在欣赏猎物挣扎的模样。

陆昭假装没察觉,继续埋头赶路。他知道这两人的目的——要么是看他笑话,要么是等着他犯错,好回去向赵乾邀功。或许,他们还盼着自己不小心闯入禁地范围,被巡逻队一箭射死。

走到半山腰的泉水处,陆昭放下水桶,弯腰掬起一捧水。泉水冰凉刺骨,带着股淡淡的腥味,和老刘头描述的“黑风”不同,却也绝非什么好兆头。他抬起头,望向更深处的山谷,那里的雾气比别处更浓,隐约能看到一些断壁残垣,像是被大火烧过的寺庙遗址。

“喂!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挨揍吗?”身后传来外门弟子不耐烦的呵斥。

陆昭没回头,默默地装满水桶,挑起担子往回走。下山比上山更难,尤其是挑着满桶的水,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他能听到身后两人的嗤笑声,夹杂着一些侮辱性的调侃。

“你看他那怂样,真不知道赵师兄怎么会跟这种废物计较。”

“谁知道呢?听说以前还是个什么‘麒麟子’,我看是‘癞蛤蟆’还差不多。”

“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陆昭心上,可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五年来的屈辱已经教会他,愤怒和反抗只会招致更重的打击,唯有隐忍,唯有积蓄力量,才有机会等到反击的那天。

他的脚步很稳,呼吸也保持着均匀的节奏。这是五年来挑水练出来的本事,哪怕背负着重担,也能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可那两个外门弟子显然不想让他好过,时不时故意撞他一下,或者用脚把路上的石子踢到他脚边。

有一次,一个高个子弟子猛地撞在他后腰上,陆昭踉跄着差点摔倒,水桶里的水洒出来,溅湿了裤腿。冰冷的水顺着皮肤往下流,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哎呀,不好意思啊,脚滑了。”高个子弟子假惺惺地说,眼里却满是恶意的笑。

陆昭握紧了扁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怀中铁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股微弱的凉意顺着胸口蔓延开来,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没关系。”他低声说,重新站稳,继续往山下走。

那两人显然没料到他这么能忍,愣了一下,随即骂了句“废物”,也没再过分刁难。

就这样,陆昭开始了日复一日的额外劳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挑着水桶往返于后山和杂役院之间,还要忍受张豹的催促和赵乾派来的人的监视。

他的肩膀很快被扁担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又结了痂,最后变成厚厚的茧子。脚上的草鞋换了一双又一双,每双都磨得破烂不堪。可他从未抱怨过一句,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把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化作了前进的动力。

傍晚时分,当陆昭挑着最后一桶水回到杂役院时,夕阳正把天边染成一片血红。张豹叼着根草,斜眼看着他把水倒进缸里,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他本以为这小子撑不过三天。

“算你识相。”张豹吐掉嘴里的草,“明天继续,少一桶,鞭子伺候。”

陆昭点点头,放下扁担,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柴房走。经过演武坪时,他看到赵乾正在和几个外门弟子练剑,剑光闪烁,引来阵阵喝彩。赵乾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然后故意一剑劈开了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巨石。

碎石飞溅,其中一块擦着陆昭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周围的外门弟子爆发出一阵哄笑。

陆昭没去擦脸上的血,只是深深地看了赵乾一眼,转身走进了暮色里。他的步伐依旧缓慢,却比来时更加坚定。

回到柴房,他脱下湿透的衣服,露出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痕。他从怀里摸出铁片,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仔细端详。铁片依旧是那副锈迹斑斑的样子,可陆昭却能感觉到,它似乎比以前更沉了些,表面的纹路也清晰了一点。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离那个秘密越来越近了。

而那两个监视他的外门弟子,在看到陆昭走进柴房后,悄悄退到了杂役院门口。其中一个矮个子弟子低声道:“这小子真能忍,要不……我们找个机会做了他?”

高个子弟子摇摇头:“别急,赵师兄说了,要让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而且……”他看了一眼后山的方向,“这小子天天往禁地跑,说不定真能给我们带来点‘惊喜’。”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满是不怀好意。

夜色渐浓,青阳宗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后山的风,还在呜呜地吹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三节: 血迹与锈迹的共鸣

第七天的清晨,陆昭在挑水时,终于出事了。

不是被巡逻队抓住,也不是被那两个外门弟子暗算,而是他自己不小心踩空了一块松动的岩石,从半坡上滚了下去。

翻滚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护住了胸口——那里藏着那枚铁片。尖利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衣服,在背上划出一道道血口,火辣辣的疼。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哈哈哈!废物就是废物,走路都能摔跤!”

坡上传来那两个外门弟子的嘲笑声。

陆昭挣扎着爬起来,吐出嘴里的泥沙,后背的伤口被汗水一浸,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正靠在一棵松树下,抱着胳膊看热闹,根本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挑水啊!耽误了赵师兄用水,有你好果子吃!”高个子弟子不耐烦地喊道。

陆昭咬了咬牙,没理他们,转身去看滚落到坡底的水桶。还好,水桶只是磕瘪了一块,没破。他弯腰去捡,手指却不小心按在了一块尖锐的石片上。

“嘶——”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指尖。他条件反射地想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却忘了胸口还揣着那枚铁片。指尖的血滴落在铁片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是水滴落在了烧红的烙铁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枚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铁片,突然变得滚烫起来,像是有一团火在里面燃烧。陆昭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剧烈地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怎么回事?”他吃了一惊,连忙想把铁片拿出来看看。

可还没等他动手,就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从铁片里涌出来,顺着他的指尖伤口,猛地钻进了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和上次在月光下感受到的截然不同。如果说上次的力量是温和的溪流,那这次就是狂暴的洪水。它在他的经脉里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像是被点燃了,滚烫地在血管里奔涌。

“呃啊——”陆昭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坡上的两个外门弟子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怎么了?”矮个子弟子皱起眉头。

“装的吧?想博同情?”高个子弟子嗤笑一声,“走,下去看看。”

两人慢悠悠地走下坡,看到陆昭脸色惨白,浑身抽搐,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沫,都愣住了。

“喂,你搞什么鬼?”高个子弟子踢了陆昭一脚。

陆昭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漆黑的山谷,断裂的锁链,还有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那股狂暴的力量撕裂了,又像是要被什么东西吞噬。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股力量突然停在了他的丹田处,不再乱窜。紧接着,他感觉胸口的铁片震动得更加剧烈,表面的锈迹竟然开始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青黑色的金属质地。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些剥落的锈迹并没有散开,而是像活物一样,顺着他胸口的皮肤,慢慢爬到了他的指尖伤口处,和他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

血与锈的融合,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原本鲜红的血液,渐渐变成了暗紫色,还泛着一丝诡异的金属光泽。而那枚铁片,在锈迹剥落之后,表面竟然浮现出了一些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正在缓缓流转。

“这……这是什么?”陆昭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不止。

坡上的两个外门弟子也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脸上的嘲讽变成了惊愕。

“那……那是什么东西?”矮个子弟子结结巴巴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高个子弟子也皱紧了眉头,他能感觉到,陆昭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他很不舒服的气息,阴冷、诡异,像是来自地狱深处。

“不知道……有点邪门。”他喃喃道,“我们要不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打断了。

狂风是从后山深处吹出来的,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更奇怪的是,这风似乎只针对陆昭一人,在他周围盘旋着,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召唤。

陆昭感觉胸口的铁片震动得更加厉害了,那些浮现出来的符文变得越来越亮,甚至开始发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就在后山的深处,那个被称为“禁地”的地方。

“去……那里……”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走!”高个子弟子突然脸色一变,拉了矮个子弟子一把,“这地方不对劲,我们先回去告诉赵师兄!”

两人也顾不上再监视陆昭了,转身就往山下跑,连滚带爬,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狂风渐渐平息了。陆昭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伤口和体内的疼痛让他几乎虚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暗紫色的印记,形状竟然和铁片上的符文有些相似。

他颤抖着拿出那枚铁片。此刻的铁片,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锈迹尽去,露出青黑色的金属本体,上面布满了流转的暗紫色符文,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拿在手里,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里面沉睡,仿佛只要轻轻唤醒,就能掀翻整个青阳山。

陆昭的心跳得飞快,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老刘头说,三十年前藏剑谷出事时,冒出过黑风。

那两个外门弟子说,最近禁地的禁制有异动。

而现在,他的血染红了铁片,引发了如此诡异的变化,还感受到了来自禁地深处的召唤。

这一切,绝不是巧合!

他抬起头,望向后山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那里隐藏着无数的危险和秘密,是青阳宗弟子谈之色变的禁地。

但对他来说,那里或许是唯一能让他摆脱现状,弄清楚自己身上秘密的地方。

陆昭握紧了手中的铁片,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微弱脉动,像是在和自己的心跳共鸣。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那里一趟。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他收拾好水桶,虽然背上传来阵阵剧痛,但他的脚步却异常轻快。他没有直接回杂役院,而是绕了个弯,朝着后山禁地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年轻而坚定的脸上,映出他眼中燃烧的火焰。

一场属于他的冒险,即将开始。

第四节:指引幽光的浮现

夜露打湿了陆昭的杂役服,贴在背上冰凉刺骨。他攥着那枚发烫的铁片,借着稀疏的星光辨认方向,脚下的碎石子不时滚下坡,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距离刚才滚下山坡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那两个外门弟子的惊惶逃窜给了他可乘之机,可他心里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赵乾得知消息后,定会派更多人来找他——一个突然暴露出异常的“废物”,要么是威胁,要么是可以随意拿捏的新玩物。

“必须快点。”陆昭咬着牙加快脚步,胸口的铁片震动得越来越频繁,像是在催促。他能感觉到那股奇异的力量顺着血液在体内缓缓流动,后背的伤口明明还在渗血,却不再像刚才那般剧痛,反而有种麻木的暖意。

越靠近后山禁地,空气就越发阴冷。原本该是虫鸣此起彼伏的夏夜,这里却安静得可怕,连风穿过树林的声音都带着股说不出的压抑,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暗处呼吸。

他想起巡逻队的路线。老刘头曾偷偷告诉过他,禁地外围的巡逻每两炷香换一次班,换班的间隙,东南角的断崖下会有片刻的空当。那里地势险峻,长满了带刺的藤蔓,很少有人愿意去查探,正是潜入的最好时机。

果然,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前方就传来了脚步声和谈话声。

“……听说了吗?昨晚三师兄他们在禁地边缘发现了几具妖兽的尸体,死状蹊跷得很,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血。”

“何止啊,我听值守禁制的师兄说,最近那三道禁制的光芒越来越暗,好像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那岂不是说……”

“嘘!别乱说!小心被执法堂的人听到!”

脚步声渐渐远去,陆昭躲在一棵千年古树的树洞里,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这些话印证了他的猜测——禁地确实在发生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很可能与他怀里的铁片有关。

等巡逻队巡逻走远,他才从树洞里钻出来,像只灵活的狸猫,借着藤蔓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东南角的断崖摸去。

断崖比他想象的还要陡峭,几乎是垂直的石壁。藤蔓上的尖刺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落在岩石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淡淡的红痕。陆昭没有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口的铁片上。

不知从何时起,铁片不再震动,而是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幽光。这光芒很淡,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的月色,透过粗布衣裳映在石壁上,形成一道模糊的光斑。更奇特的是,这光斑似乎在移动,像一盏指引方向的灯,缓缓朝着断崖下方移动。

“在下面?”陆昭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一根最粗壮的藤蔓,小心翼翼地往下滑。

石壁上布满了青苔,湿滑难行。好几次他都差点脱手摔下去,全靠常年挑水练出的臂力才勉强稳住身形。幽光在他胸前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他的动作——每当他偏离方向,光芒就会变暗;而当他顺着光斑指引的路线移动时,光芒就会变得明亮温暖。

就这样,他在幽光的指引下,沿着几乎垂直的石壁向下滑行。越往下,空气就越发阴冷,隐约能听到水滴落在石笋上的“滴答”声,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锁链拖地的声响,让他想起了杂役院里关于禁地的传闻。

滑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脚下终于踩到了实地上。陆昭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混着泥土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狭窄的石缝里,上方是陡峭的断崖,下方则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胸口的幽光此刻变得异常明亮,几乎照亮了整个石缝。他低头一看,那枚铁片正悬浮在他掌心上方寸许处,青黑色的金属表面流转着暗紫色的符文,散发出的幽光汇聚成一道细细的光束,直指石缝深处的一块不起眼的岩石。

陆昭的心猛地一跳。他爬起来,走到那块岩石前,发现这岩石与周围的石壁颜色略有不同,边缘处还有一丝极淡的缝隙,像是人为镶嵌上去的。他试着推了推,岩石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

就在这时,悬浮的铁片突然猛地向下一沉,贴在了岩石上。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岩石表面竟然浮现出与铁片上一模一样的符文!这些符文像是活过来一般,顺着岩石的缝隙游走,发出越来越亮的幽光。陆昭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微微震动,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从岩石后方弥漫开来,带着古老、苍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山洞,而是有人刻意建造的隐秘之地,而入口,就在这看似普通的岩石之后。

幽光越来越盛,几乎让人睁不开眼。陆昭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块巨大的岩石竟然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内吹来一阵阴风,带着浓重的尘埃味,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终于张开了它的獠牙。

陆昭握紧了掌心的铁片,感受着它传来的温暖脉动。他不知道这洞口后面等待他的是什么,是上古的宝藏,还是致命的陷阱?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了洞口。

第五节: 隐匿阵法的波动

穿过洞口的瞬间,陆昭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一股清凉的气流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檀香,与洞外阴冷的气息截然不同。他身后的岩石“咔嚓”一声自动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留下他手中那枚铁片散发的幽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两侧的石壁打磨得异常光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符文与铁片上的符文相似却又不同,更显繁复精妙,只是年代久远,许多地方已经磨损模糊,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这是……阵法?”陆昭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震惊。

他虽然无法引气入体,却也在杂役院听老刘头讲过一些关于阵法的常识。据说高明的阵法师能布下隐匿阵、防御阵、杀阵等各种阵法,其中隐匿阵最为精妙,能将方圆数里的空间都隐藏起来,让人视而不见。

眼前这些符文,显然就是某种隐匿阵法的阵基。正是依靠这个阵法,这个山洞才能在青阳宗的后山禁地中隐藏这么多年,连宗门高层都未曾发现。

陆昭举着铁片,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幽光照亮的范围有限,只能看到前方丈许远的地方。甬道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偶尔还能听到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在计时。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这种波动很奇特,既不像天地灵气那样活泼,也不像铁片散发出的力量那样狂暴,而是带着一种规律的、循环往复的韵律,仿佛人的心跳一般。

“这就是阵法在运转的迹象吗?”陆昭心中猜测。他试着伸出手,触碰了一下旁边的石壁。指尖刚一碰到那些符文,就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

再看那些符文,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竟然亮起了微弱的红光,不过片刻就又恢复了暗淡。

“好险。”陆昭心有余悸。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一下若是再用力些,很可能就会触发阵法的防御机制。这隐匿阵法显然不仅仅是用来隐藏空间,还具备一定的防御能力。

他不敢再轻易触碰石壁,只是举着铁片,更加小心地往前挪动。随着深入甬道,空气中的能量波动越来越明显,他甚至能看到那些符文在幽光的映照下,隐隐有流动的迹象。

突然,前方的甬道出现了一个拐角。陆昭放慢脚步,贴着石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拐角后面是一个稍微宽敞些的石室,石室中央矗立着一根盘龙石柱,柱子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没入石壁之中,上面布满了锈迹,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而在盘龙石柱的下方,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被一块黑色的幕布盖着,看不真切。

陆昭刚想走进去,胸口的铁片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散发出的幽光也变得极不稳定,忽明忽暗。与此同时,整个甬道都开始微微震动,那些刻在石壁上的符文瞬间亮起,发出耀眼的红光,将整个甬道照得如同白昼!

“不好!”陆昭心中暗叫不好,他能感觉到,周围的能量波动变得异常狂暴,仿佛平静的湖面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些符文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散发出的红光也越来越亮,隐隐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困在了甬道里。

他这才明白,刚才穿过的洞口只是阵法的第一道防线,真正的核心阵法,是在这甬道和石室之中!他的闯入,已经彻底惊动了这个沉睡已久的阵法。

“怎么办?”陆昭急得满头大汗。他试着往回跑,却发现身后的甬道入口处已经被一道红色的光幕挡住,光幕上符文流转,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他又试着往前冲,石室门口同样出现了一道光幕,将他牢牢地困在中间。

能量波动越来越狂暴,石壁上的符文开始散发出灼热的气息,陆昭感觉自己像是被放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浑身的皮肤都在发烫。他能听到锁链拖动的声音从石室里传来,“哗啦,哗啦”,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石柱里挣脱出来。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掌心的铁片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幽光。这幽光与阵法的红光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冰冷、阴柔的气息,如同暗夜里的寒冰,瞬间将周围灼热的气息驱散了不少。

更奇特的是,当幽光接触到那些红色的光幕时,光幕竟然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上面流转的符文也变得混乱不堪。

“有效果!”陆昭心中一喜,连忙将铁片举到身前,对准了石室门口的光幕。

铁片散发出的幽光越来越盛,形成一道粗壮的光束,狠狠撞击在红色光幕上。“滋啦——”一声轻响,光幕上冒出阵阵白烟,上面的符文像是冰雪遇到了阳光,开始迅速消融。

“咔嚓!”

一声脆响,石室门口的光幕竟然被撞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

陆昭不敢耽搁,趁着阵法还没完全恢复,猛地从缺口钻了过去,冲进了石室之中。

刚一进入石室,身后的光幕就瞬间恢复如初,将甬道彻底封锁。陆昭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道红色的光幕,又看了看掌心依旧散发着幽光的铁片,心中充满了疑惑和震惊。

这枚铁片,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它能克制这个精妙的隐匿阵法?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阵更加清晰的锁链拖动声从盘龙石柱后面传来,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比他在屠宰场闻到的任何血腥味都要刺鼻、都要古老。

他抬起头,看向石柱后方,瞳孔猛地收缩。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第六节:洞内的骸骨与遗书

盘龙石柱的阴影里,蜷缩着一具骸骨。

不是寻常的白骨,而是泛着暗黄色的枯骨,像是被岁月抽干了所有的生机。骸骨盘膝而坐,脊梁骨挺得笔直,即使已经化为枯骨,依旧能看出几分生前的挺拔身姿。它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骨修长,似乎生前是个读书人,而非舞刀弄枪的修士。

最奇特的是,这具骸骨的胸口,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刀。短刀的刀柄已经腐朽不堪,刀身却依旧锋利,只是被一层厚厚的血痂包裹着,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陆昭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能感觉到,这具骸骨上残留着一股微弱的气息,与他怀里的铁片隐隐呼应,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不甘。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举着铁片慢慢靠近。幽光照亮了骸骨周围的景象——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腐朽的衣物碎片,看样式已经极为古老;旁边还有一个破烂的行囊,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枚锈蚀的铜钱;而在骸骨的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盒,盒盖已经打开,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陆昭的目光落在了木盒里的东西上——那是一本用某种兽皮制成的小册子,封面已经泛黄发黑,但上面用朱砂写的三个字却依旧清晰可见:

“幽影遗录”。

“幽影?”陆昭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既不是青阳宗的某位前辈,也不是杂役院传闻中那些上古修士的名号。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小册子。兽皮的质地很特别,入手微凉,而且异常坚韧,历经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完全腐朽。他轻轻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是用某种黑色的墨水写成的,笔锋凌厉,带着一股杀伐之气,只是年代久远,许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

“吾乃幽影门末徒,沈玄。”

开篇第一句就让陆昭瞳孔一缩。幽影门?这又是哪个宗门?他在青阳宗五年,听过的宗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从未听过“幽影门”的名号。

他继续往下看:

“……判官殿祸乱天下,屠戮同道,吾门三百弟子,尽丧其手。吾携宗门秘宝,遁入此山,设下隐匿阵,欲暂避锋芒,待他日再图复仇……”

“判官殿?”陆昭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在杂役院的角落里,偶尔会听到一些老杂役提起,说那是一个神秘莫测的组织,行事狠辣,专管天下修士的生死,据说连各大宗门的长老都对其忌惮三分。

没想到,这具骸骨竟然是被判官殿追杀的幽影门弟子!

他继续往下翻,后面的内容记录了沈玄在此地的生活。他一边疗伤,一边修炼,一边打探外界的消息,希望能找到判官殿的弱点,为同门复仇。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伤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显然是中了某种奇特的毒。

“……判官殿的‘锁魂针’果然霸道,吾虽以秘法压制,却终是回天乏术。体内煞力日渐枯竭,生机不断流逝……”

“煞力?”陆昭愣住了。他只听说过修士修炼灵气,从未听过“煞力”是什么。

他接着往下看,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显然沈玄当时的状态已经越来越差:

“……吾知大限将至,然复仇无望,实乃憾事。现将吾门至宝‘幽影令’(即陆昭手中铁片)藏于阵眼,又将宗门功法《幽影诀》录于此录之后,望有缘人得之,能继承吾志,揭露判官殿之阴谋,为天下修士除此大害……”

“……《幽影诀》非寻常功法,需以煞力驱动,修炼之初,心性易受影响,切记守住本心……”

“……判官殿手段通天,其巡天镜能探查天下煞力波动,修炼此诀者,需万分小心,勿要轻易暴露……”

看到这里,陆昭终于明白了——他手中的铁片,竟然是幽影门的至宝“幽影令”!而这本小册子后面,竟然还记录着一门完整的功法《幽影诀》!

他强压着心中的激动,继续往下翻,却发现后面的内容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字句:

“……九狱……开……”

“……巡天……变……”

“……青阳……危……”

最后一页,只有潦草的三个字:

“活下去……”

陆昭合上册子,心中百感交集。他看着那具骸骨,仿佛看到了一个不屈的灵魂,在绝境中苦苦支撑,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希望。

他站起身,对着骸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不管这位沈玄前辈是什么身份,单是这份对抗强权、坚守信念的精神,就值得他尊敬。

“前辈放心,”陆昭郑重地说道,“晚辈陆昭,虽只是一介杂役,无缚鸡之力,但若是有缘得见《幽影诀》,定会牢记前辈教诲,守住本心,不堕前辈之志。”

话音刚落,那具骸骨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咔嚓”声。陆昭惊讶地发现,骸骨胸口的那柄短刀竟然缓缓脱落,掉在了地上,露出了胸口的一个空洞。而在空洞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走过去,捡起那柄短刀,又伸手往骸骨的胸口摸去,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圆形的东西。他将其取出来一看,发现是一枚约莫铜钱大小的玉佩,通体漆黑,上面刻着与幽影令相似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波动。

“这是……”陆昭翻到《幽影遗录》中关于玉佩的记载,果然在后面找到了相关的描述——这是“匿气佩”,能隐匿修士体内的气息,即使是判官殿的巡天镜,也无法轻易探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昭心中大喜。有了这枚匿气佩,他以后修炼《幽影诀》,就不用担心被判官殿发现了。

他将匿气佩小心地收好,又将《幽影遗录》和幽影令贴身藏好,最后看了一眼那具骸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骸骨的头颅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对他点头。

陆昭再次对着骸骨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看向石室的深处。那里似乎还有一条通道,不知通向何方。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踏入这个山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改变了。前路或许充满了危险和未知,但他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握紧了手中的幽影令,深吸一口气,朝着石室深处的通道走去。幽光在他掌心跳动,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也仿佛在预示着,一个属于幽影门传承者的传奇,即将拉开序幕。

第七节:《幽影诀》与匿气佩

石室深处的滴水声像是在敲打着某种古老的韵律,陆昭将《幽影遗录》摊在盘龙石柱的凹槽里,借着幽影令散发的青光,逐字逐句地研读。兽皮册子的边缘已经发脆,墨迹却依旧锐利,仿佛能透过纸面刺进人的骨髓。

“天地间并非唯有灵气……”他轻声念出开篇的字句,指尖划过那些扭曲的笔画,“阴煞、戾气、尸气……皆可化为煞力。聚煞为海,方能窥幽影之门……”

这与青阳宗的典籍截然不同。他曾在藏经阁外偷听过外门弟子的讲解,说天地灵气是万物生机所化,纯净温和,需以心为炉,慢慢温养。可《幽影诀》却反其道而行,竟要从阴邪污秽中汲取力量,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与天地为敌的桀骜。

“难怪……难怪我无法引气入体。”陆昭忽然想起五年来的挫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试着按照《幽影诀》的描述凝神感受,果然在石室角落的阴影里,察觉到一丝微弱却异常活跃的能量——那是与灵气截然不同的存在,阴冷、尖锐,像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原来不是我不能修炼,是我适合的路,本就与这青阳宗背道而驰。”他的呼吸渐渐急促,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继续往下翻阅,册子后半部详细记载了《幽影诀》的入门心法。与《青阳引气诀》的中正平和不同,这套功法的运转路线极为诡异,竟要逆行经脉,在丹田之外另辟“煞海”。功法旁还画着几幅人形图,经络用朱砂标注,却比寻常医书多出数条扭曲的支线,像是硬生生在血肉中凿出的通道。

“逆行经脉……”陆昭倒吸一口凉气。他曾听杂役院的老人说过,经脉如江河,不可逆流,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断的下场。可图旁的批注却写得斩钉截铁:“顺则为凡,逆方能仙,幽影门下,从无懦夫。”

墨迹淋漓,仿佛能看到沈玄写下这句话时的决绝。

他摩挲着那几行字,忽然想起自己挑水时总爱走的那条险路。登云道千阶,旁人都走左侧平缓处,唯有他偏爱右侧的陡坡,因为那里虽险,却能节省三成力气。或许从一开始,他骨子里就藏着这种不循常规的狠劲。

将《幽影遗录》小心折好藏进怀里,陆昭又拿起那枚漆黑的匿气佩。玉佩触手生凉,上面的符文与幽影令隐隐呼应,却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内敛。他按照沈玄遗书中的提示,将一丝微弱的意念探入玉佩——这是修士最基础的“神念”,哪怕是无法引气的凡人,稍加练习也能掌握。

神念刚触碰到玉佩,就感觉到一股吸力。他胸口的幽影令忽然震动起来,散发出的青光被玉佩悄无声息地吞噬,连他自身的气息都仿佛被拉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陆昭下意识地运转起刚才感受到的那丝阴煞之力,玉佩表面的符文立刻亮起,将那缕阴冷气息牢牢锁住,连他自己都快感觉不到体内的异样。

“好厉害……”陆昭心中暗惊。他曾见过外门弟子使用隐匿气息的法符,却从未有哪种能做到如此彻底。若不是亲身感受,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个寻常杂役。

他试着将神念从玉佩中抽离,那种吞噬感立刻消失,幽影令的青光重新绽放,阴煞之力也在体内蠢蠢欲动。反复试了几次,他终于摸清了匿气佩的用法——只需注入一丝神念,就能将自身气息(包括煞力)完全隐匿,除非遇到远超自己修为的强者,否则绝难被发现。

“有了它,就能在青阳宗隐藏秘密了。”陆昭握紧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向沈玄的骸骨,忽然注意到骸骨的指骨上有几道深深的刻痕,像是临死前还在抓挠着什么。

“判官殿……巡天镜……”他低声重复着遗书中的字句,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沈玄在遗书中反复强调,判官殿最擅长追踪煞力波动,其镇殿之宝“巡天镜”能映照天下所有异常能量,一旦被锁定,绝无幸免。

也就是说,他从今往后修炼《幽影诀》,每一次运转煞力,都可能被万里之外的判官殿察觉。

陆昭将匿气佩系在腰间,又把幽影令贴身藏好,《幽影遗录》则被他小心地塞进竹筒,藏进山洞角落的石缝里——这本册子太过重要,带在身上太危险。做完这一切,他对着沈玄的骸骨再次躬身行礼:“前辈放心,晚辈定会小心行事,不让判官殿轻易察觉。”

骸骨依旧静立在石柱旁,只是不知是否错觉,陆昭觉得那些空洞的眼窝似乎亮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回应。

洞外传来巡逻队换班的脚步声,陆昭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他最后看了一眼石室深处那条漆黑的通道——沈玄的遗书中并未提及通道尽头有什么,只说“非吾传人,入之必死”。

“等我有了足够的力量,定会再来一探究竟。”他对着通道方向低语,随即转身,按照来时的路线,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石壁上的符文,打开了隐藏的出口。

夜风吹进洞口,带着山间的寒意。陆昭回头望了一眼黑暗中的山洞,仿佛能看到沈玄的灵魂在其中默默注视。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像一只受惊的夜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之中。

第八节:煞力初成的悸动

杂役院的柴房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可今夜,这股霉味中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陆昭蜷缩在草堆深处,双眼紧闭,胸口的幽影令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青光,将他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他正在尝试修炼《幽影诀》。

按照功法记载,引煞入体的第一步,是要在丹田之外开辟“煞海”。这与灵气修士的“气海”截然不同,无需温养,只需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在经脉缝隙中撕裂出一片虚空,再将天地间的阴煞之力灌注其中。

“疼……”陆昭的眉头紧紧拧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当他按照图谱引导那丝阴煞之力冲击经脉时,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血肉里搅动。与引气入体的温润感不同,煞力带着一种天生的破坏性,所过之处,经脉壁传来阵阵刺痛,像是随时都会碎裂。

他想起沈玄遗书中的警告:“煞力如刀,既能斩敌,亦能伤己。心志不坚者,轻则经脉尽断,重则走火入魔,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陆昭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五年来的屈辱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张豹的鞭子、赵乾的嘲讽、杂役们麻木的眼神……还有那些嘲笑他“麒麟子变废柴”的嘴脸。

“我不能放弃……”他在心中嘶吼,“我要力量!哪怕这力量来自地狱!”

强烈的执念仿佛化作了实质,竟硬生生压制住了经脉的剧痛。那丝阴煞之力在他的引导下,如同一条阴冷的小蛇,顺着扭曲的经络缓缓爬行,每前进一分,周围的阴煞之气就被吸引过来一丝,融入其中,让它变得更加粗壮。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煞力终于冲破最后一道阻碍,涌入丹田旁的虚空时,陆昭猛地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青芒。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左侧多了一片冰冷的空间,那丝煞力就在其中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与灵气的轻盈不同,煞力沉重如铁,带着一种能冻结血液的力量感。

“成了……”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五年来的渴望,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现实。他摊开手掌,尝试着将煞力引导至指尖——按照《幽影诀》的描述,初期煞力可凝于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煞衣”,虽不如灵气护盾那般防御严密,却能极大增强肉身强度,还带着阴寒的腐蚀性。

一股阴冷的气流顺着手臂经脉涌向指尖,所过之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青黑色。当煞力抵达指尖时,陆昭下意识地对着旁边的木柴戳了一下。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指尖与木柴接触的地方却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紧接着,那截手臂粗的木柴竟如朽木般碎裂开来,断面处还残留着淡淡的焦黑痕迹,像是被某种阴寒之力侵蚀过。

陆昭瞳孔骤缩。他从未想过,仅仅一丝煞力,竟有如此威力。要知道,以他五年来锤炼的肉身,全力一拳也只能在木柴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可还没等他兴奋多久,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感突然从心底涌起。那感觉像是沉睡了千年的野兽被唤醒,渴望着鲜血与破坏,让他恨不得立刻冲出柴房,将所有嘲笑过他的人都撕碎。

“不好!”陆昭心中一凛,连忙按照《幽影诀》中的方法,运转神念压制这股冲动。沈玄的遗书中早已写明,煞力源自天地阴邪,修炼时极易引动人心底的恶念,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回想那些温暖的记忆——母亲的笑容、父亲的鼓励、还有刚入青阳宗时,王伯偷偷塞给他的那块麦饼……这些记忆像是一道道微光,艰难地抵御着心底的黑暗。

暴戾感如同潮水般起起落落,每一次反扑都让陆昭的额头青筋暴起。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悬崖边行走,稍不留意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腰间的匿气佩忽然微微发烫。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经脉流转全身,所过之处,那股暴戾感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让他混乱的心神渐渐平静下来。

“匿气佩……”陆昭睁开眼,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他没想到这枚玉佩不仅能隐匿气息,还能安抚心神,看来沈玄留下的宝贝,远比他想象的更玄妙。

他再次尝试运转煞力,这一次,虽然依旧能感觉到那股潜藏的暴戾,却不再像刚才那般难以控制。他试着将煞力收回煞海,整个过程流畅了许多,只是经脉依旧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这种力量的危险。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陆昭看着自己微微泛青的指尖,心中百感交集。他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力量,可这力量却带着如此沉重的枷锁。

“这仅仅是开始。”他低声自语,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无论这条路有多难,我都要走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煞力完全收敛,又用匿气佩隐匿了所有气息,确保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做完这一切,他才躺在草堆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梦里,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漆黑的山洞,沈玄的骸骨在幽光中静静伫立,而远方,一面巨大的青铜古镜正缓缓转动,镜面上,一个微小的光点正在闪烁,位置直指青阳宗的方向。

第九节:巡天镜的第一次波动

青阳宗千里之外,有一座终年被乌云笼罩的巨峰。山峰之巅,矗立着一座通体由黑色玉石建成的宫殿,殿顶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青铜古镜,镜面光滑如洗,却始终映照不出天空的景象,只有无数细密的符文在其中缓缓流转。

这里,便是判官殿的核心之地——巡天殿。

此刻,殿内空无一人,只有青铜古镜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忽然,镜面中央的符文猛地一阵骚动,原本整齐的流转轨迹变得混乱不堪,紧接着,一点微弱的青光在镜面上亮起,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微弱,却异常刺眼。

“嗡——”

古镜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整个巡天殿都随之震动。殿外的乌云剧烈翻滚,露出里面隐约可见的雷暴,仿佛天地都在对这缕青光的出现做出反应。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他头戴青铜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走到古镜前,目光落在那点青光上,声音沙哑如磨砂:“多少年了……终于又出现了。”

青光在镜面上闪烁不定,位置不断变化,却始终在一个大致的区域内徘徊——那是青阳宗所在的方位。

黑袍人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镜面上。无数符文立刻汇聚过来,围绕着青光旋转,试图锁定它的具体位置。可青光却异常狡猾,每当符文即将触碰到它时,就会微微闪烁,变得更加模糊,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保护着。

“有意思。”黑袍人发出一声低笑,笑声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竟然能干扰巡天镜的锁定……是用了什么秘法,还是那件东西真的重现了?”

他口中的“那件东西”,自然是指幽影门的至宝——幽影令。当年判官殿追杀幽影门弟子,除了要铲除这个眼中钉,更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能与巡天镜抗衡的幽影令。可惜沈玄隐藏得太好了,直到他身死道消,判官殿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看来青阳宗那座后山禁地,藏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要多。”黑袍人收回手指,镜面上的符文渐渐平息,那点青光也随之变得暗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不过没关系,只要它出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转身向殿外走去,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通知下去,派‘影卫’去青阳宗一带探查。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那股煞力的源头,到底是谁。”

殿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回应,仿佛来自虚无:“是,殿主。”

黑袍人走出巡天殿,站在悬崖边,望着远方青阳宗的方向。乌云在他头顶翻滚,雷声隐隐,却没有一滴雨水落下。他抬手抚摸着脸上的青铜面具,指尖划过面具上狰狞的纹路:“幽影门……沈玄……你们以为躲得掉吗?”

“九狱之门即将开启,这天下,终究是我们判官殿的。”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乌云之中。巡天殿内,青铜古镜上的青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数符文依旧在缓缓流转,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可只有少数人知道,这面能映照天下异动的古镜,已经多久没有因为一丝初生的煞力而产生如此剧烈的波动了。

与此同时,青阳宗杂役院的柴房里,陆昭正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冷汗。他刚才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噩梦——梦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正朝着他抓来,那些手上,都戴着与黑袍人相似的青铜戒指。

“又是那个梦……”他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直跳。自从修炼《幽影诀》后,这种奇怪的噩梦就时常出现,每次都让他浑身发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幽影令,发现令牌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冰凉。腰间的匿气佩也在微微发热,像是在抵挡着什么。

“难道……真的有人在监视我?”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沈玄的遗书中说过,巡天镜能探查天下煞力,难道自己第一次修炼,就被判官殿发现了?

陆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对方应该早就找上门来了,不会只是让他做几个噩梦。或许,只是自己太过紧张,也或许,是匿气佩挡住了巡天镜的探查,才让对方无法精确定位。

“必须更加小心。”他握紧拳头,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修炼了《幽影诀》,更不能让判官殿找到我。”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杂役院传来了张豹催促干活的骂声。陆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换上那副麻木而隐忍的表情,拿起扁担,走出了柴房。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仅要面对青阳宗内部的欺凌与打压,还要时刻提防来自万里之外的、更加可怕的威胁。

他的路,注定比想象中更加艰难。但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偏执的坚定。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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