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者只觉胸口如遭巨锤轰击,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直冲喉头。
“噗——”
一大口鲜血喷洒在空中,他借着朱珠珠这一拳的恐怖力道,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数十丈。
人在半空,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落地瞬间双腿发力,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烟,头也不回地朝着密林深处亡命奔逃。
那份果决与仓皇,完全不像一个三境通玄高手,反倒像只被猛虎盯上的兔子。
朱珠珠没有追。
她缓缓收拳,平复下体内翻涌的气血,然后转身,落到了陈十三身边。
七具尸体,形态各异地倒在血泊中,每一具都是一击毙命,伤口干净利落。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可那个持剑的少年,却连衣角都没有沾上一滴血。
朱珠珠那双平日里只为美食闪亮的漂亮大眼睛,此刻第一次没有了对食物的渴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震惊与忌惮的复杂神色。
她盯着陈十三,仿佛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陈十三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随手将铁剑上的血迹在一名死者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极其自然地收剑回鞘。
“你……你刚才用的,那是什么剑法?”
太快了。
从七人出手,到七人授首,整个过程快到让她这个三境通玄都感到心惊。
那已经不是招式,而是一种纯粹的、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技艺。诡异、迅捷、致命。
即便是身为巡天鉴的紫衣巡察使,见过的天才妖孽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高效的杀人剑术。
那根本不像是人间该有的剑法。
陈十三看了看手里那把已经卷了刃的普通铁剑,随手在一名死去的杀手衣服上擦了擦血迹,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哦,这个啊。”他一脸诚恳地解释道,“我们陈家祖传的绝学,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祖传绝学?”朱珠珠显然不信,哪家的祖传绝学能让一个二境武者砍瓜切菜一样宰掉七个同阶好手?
“对。”陈十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悲天悯人的缅怀,“这套剑法,名叫《断子绝孙剑》。”
“……什么?”朱珠珠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看这名字就知道了,这剑法太过阴毒狠辣,有伤天和,且修炼条件极为苛刻,一旦施展,便会元气大伤,折损阳寿。所以我爹严令我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动用。”陈十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脸不红心不跳,“你看,就这么一会儿,我感觉自己至少短了三五年的命,今晚回去得多吃两碗饭才能补回来。”
朱珠珠:“……”
她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信你个鬼!
还折损阳寿,你现在气息沉稳,内力充盈,哪里有半点元气大伤的样子?
但她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陈十三不想说,她也问不出什么。
这人,远比情报里描述的要神秘得多,也危险得多。他表现出的实力,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把尸体处理一下,我们继续上路。”朱珠珠不再追问,恢复了紫衣巡察使的冷漠,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风波过后,两人重新坐上马车。
车厢里的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朱珠珠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大咧咧地抱着食盒猛吃,虽然依旧在吃,但动作秀气了不少,一双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对面的陈十三,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思索。
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底牌?
而陈十三则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他脑中正在飞速复盘刚才的战斗。
《辟邪剑法》的威力超乎想象,尤其是配合《葵花宝典》,简直是为杀戮而生的完美组合。剑走诡奇,身如鬼魅,二境之内,确实无人能挡。
但他也发现了不足。
辟邪剑法过于追求一击必杀,一旦遇上防御极强,或是境界远超自己的对手,就很难奏效。就像之前对付阿七,若非最后用“寂灭莲华”破开了对方的护体真气,他的毒针根本无法建功。
剑是近身搏杀的利器,而针,是破防穿甲的奇兵。
右手剑,左手针。
一明一暗,一刚一柔。
若是能将两者完美结合,在施展辟邪剑法吸引敌人全部注意力的瞬间,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射出“夺魄”……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陈十三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
几日后。
当连绵的山脉退去,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雄伟巨城,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城墙高达数十丈,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匍匐在大地之上,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墙体由巨大的黑曜石砌成,在阳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泽。
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磅礴与威严。
这便是大周王朝的心脏——上京城。
马车混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与车流中,缓缓向着城门驶去。
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就越是强烈。
陈十三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城门口的守卫,个个气息沉稳,目光锐利,最差的也是一境武者。
往来的行人中,更是卧虎藏龙。随处可见身着华服、气度不凡的权贵子弟,身后跟着气息强大的护卫。偶尔还能瞥见几个气息内敛,却让人心悸的高手,他们融入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却比任何人都要危险。
这里,权势与力量交织,繁华与杀机并存。
空气中都仿佛飘荡着名为“规则”的味道。
陈十三深吸一口气,胸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他知道,这里就是风暴的中心。
他所有的敌人、线索和机遇,都汇聚于此。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舞台。
……
与此同时,镇远侯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身着一袭黑色锦袍的镇远侯赵渊,安静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温润的玉胆。
他面前的地上,跪着一名浑身浴血的黑衣人,正是从朱珠珠手下逃生的那名三境老者。
“……事情,就是这样。属下无能,任务失败,请侯爷降罪!”黑袍老者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他详细汇报了截杀的全部过程,尤其着重描述了陈十三那非人般的剑法。
听完手下带血的汇报,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黑袍老者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他知道侯爷的脾气,越是愤怒,就越是平静。而此刻的平静,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雷霆风暴。
许久,赵渊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一个三境通玄,七个二境好手,去杀一个二境的县尉,结果死得只剩你一个回来报信?”
“属下……属下罪该万死!”老者吓得魂飞魄散。
“起来吧。”赵渊淡淡道。
老者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赵渊缓缓站起,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院中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
“本侯倒是小瞧他了。看来,他身上藏着大秘密。”
他眼底深处,没有滔天的怒火,只有一片冰冷到极点的黑暗,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
“硬碰硬不行,那就换个玩法。”
赵渊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却让黑袍老者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尊儿死在陈留县的律法之下,那本侯,就让这个陈十三,死在京城最光鲜的律法之下!”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鹰九!”
“属下在!”
“动用我们所有埋在暗处的棋子,去查!把这个陈十三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给本侯挖出来!他吃过的每一碗饭,说过的每一句话,得罪过的每一个人,结交过的每一个朋友,都不能放过!”
“本侯要一张网,一张用人心、用道义、用大周律法编织起来的天罗地网!”
“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千夫所指!”
“我要让女帝都保不住他!”
“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赵渊的声音依旧不高,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怨毒与疯狂,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他要的,不只是陈十三的命。
他要诛心!
……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在宏伟的皇城之外停下。
朱珠珠整理了一下衣冠,面色严肃地对陈十三说:“女帝陛下即将召见,收起你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天子御前,不可放肆,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人头落地。”
陈十三闻言,也整了整自己略有褶皱的衣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放心,朱大人,我这人,最懂规矩了。”
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期待。
女帝?镇远侯?赵玉楼?
来吧,让我看看这京城的浑水,到底有多深。
也让我看看,这满城的王公贵族,究竟能给我这个“神探”,贡献多少“S级”的经验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