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头对着头、眼看着眼，说了好一会儿傻话，又对着傻笑片刻，才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顾明珠毕竟是你的姐姐，我想着总该等你回来再处置。”
关于顾家和静华长公主，两人成亲之后并没有正式谈过。
哪怕牙牙的言谈举止间，对娘家表现出了十足的淡漠，不孝女人设立得稳稳的。
哪怕按照文和的调查结果来看，牙牙与顾家之间从不曾有过温情和恩情，反倒是利用和防备更多。
但血缘是如此奇妙的东西。
萧觉无法肯定牙牙在面对血亲生命安危之际，是否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也是因此，在抓获顾明珠之后，他少见的犹豫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女人挂到军旗上，拉到扬州城门口让顾远开门，而是暂时把人押在马厩了，等着能做决定的牙牙回来。
萧觉并不希望牙牙伤心，更不愿意这份伤心是与他有关。
此时他也在认真打量着妻子的表情。
一旦牙牙露出了为难迟疑的神色，哪怕是纵虎归山，他也会选择按牙牙心愿去处理此事的。
但他的妻子是世上最特别的女子，永远无法以常理推断。
牙牙美目一亮，笑逐颜开，却不是因为丈夫的尊重和爱护，而是想到了处置顾明珠的好主意。
她对这个姐姐的态度，还不如对待文长老有真情实感。
不过就是借了身份的陌生人，没遇上她不会去追，遇上了她也不在乎对方生死。
比起关心顾明珠最后下场，她更在乎顾明珠这次莽撞行刺，对她和萧觉能带来的助益。
顾明珠既然能冒用她的身份入营，那她装作行刺成功的顾明珠潜进扬州城，应该也很合理。
到时候大开城门，萧家军便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扬州城。
早早把南方收入囊中，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再整旗鼓后和兖州军队合力拿下京城，她就又可以过上吃了睡、醒了玩的快乐日子了。
想到此处，牙牙忍不住抓着丈夫的手，分享了这个主意。
但一贯无条件支持牙牙的萧觉，此时却有些迟疑了。
倒不是怀疑牙牙的本事，而是他见过顾明珠之后，实在觉得两人无一处相像。
在萧觉看来，牙牙神采飞扬又柔情似水，是世间一等一的奇女子。
而那顾明珠则满身傲慢、自以为是，宛如跳梁小丑。
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将心比心，那唐子苍应该也能一眼认出牙牙的身份。
这个主意的危险性远远大于它的可行性。
听完了萧觉的顾虑，牙牙又羞又好笑，好一会才瞪了他一眼，然后肩膀微垮，下巴一扬，气质瞬间就变了。
明明个子不如萧觉高，但看人的眼神偏偏要用眼底去瞥，被捧出来的傲慢自矜从身体姿态、目光流转与颐指气使的语气里流出来。
“现在可还觉得一眼就能分辨我和她？”
她当初跟踪顾明珠，探听她身份底细的时候，可没少观察对方言谈举止。
那时候她还曾想过杀了这女人，直接以她的身份回京城，顶替对方去当千金大小姐呢。
只不过后来自己记忆消退速度实在有些快。
加之两人体貌也略有不同，想要长久瞒过亲近之人实在是变数过多、难以实现，她才换了计划。
先是安排说书人在顾博彦落脚的地方讲李代桃僵的故事，又让小乞儿引对方去江边救人，最后走了这种替嫁的路子。
现在嘛，就算唐子苍与顾明珠是情人，但她又不是要和对方长久相处，瞒上一天半日的，难度可就小多了。
萧觉对牙牙变脸的本事啧啧称奇。
几乎是眨眼间，一朵清雅脱俗的玉簪花就变成了高高昂头的朝颜花。
但其实细细看下来，萧觉还是觉得牙牙表现出来的高傲姿态，生机勃勃、明媚灿烂，比之顾明珠的面目可憎，实在是可爱太多。
他张了张口，到了嘴边的话在看到牙牙一双星眸的时候，原地拐了个弯。
“特别厉害，简直一模一样。”
“我娘子果然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果然，那双星眸笑起来了，眯成一条半圆弧线，两端微微下垂。
眸子里开出了一片烂漫山花。
那片花明媚动人、带着她独有的幽幽香气，使她白净的小脸顿时更加神采飞扬，使人见之忘俗。
“你就去玩一玩，万一失败了也不要紧，一切以你的安危为先。”
“发现不对，你就立刻找地方躲着，发出信号，我就攻城来救你。”
狼牙的本事毋庸置疑，但她孤身进扬州还是难免让人挂心。
唯一一点值得安慰的是，这些日子他排兵布阵、整理军制，在和文若等人的反复讨论之后，已是做好了随时攻城的准备。
万事俱备，只待一个突袭的契机。
最初的打算，是以顾明珠刺杀一事，振一波士气，再灭一回顾远等人的心气。
此消彼长之下，可加大攻城的胜率。
但如今牙牙提出新计策，他便打算先按牙牙的主意尝试一波。
“但一有不对劲，你千万小心。”
在反复叮咛嘱咐中，牙牙雀跃欢呼一声，跳起来亲了他一口。
“放心，被识破了，我就宰了他们！”
“一样能破城的！”
……
萧家军营自昨日起就收紧了守卫，加大了巡逻频次。
护送顾明珠到营外，又躲在暗处窥探萧家军营情况的斥候们不能靠近，只能十二个时辰轮替观察，通过军营动静判断局势。
今日那萧夫人顾明雅竟然提前回来，斥候们当下就觉得事情不妙。
但奇怪的是，对方进了军营不过两三个时辰，就满脸是泪、怒气冲冲地举着刀冲了出来。
她在营门外飞身上马，一副要冲进扬州城拼命的模样，被萧觉手下的云讫、云谦两兄弟极力拦下。
三人在营门外争执了许久，顾明雅哭成了泪人，最后一甩缰绳，妥协回营。
“他们吵了什么？”
小队长看向他们队伍中耳力最佳又通晓唇语的斥候。
那斥候强压着惊喜，满脸是被金饼砸中的不可置信。
“萧觉中了剧毒，已经濒死！顾大小姐趁乱逃出了军营，那萧夫人刚刚是要冲到扬州城里手刃大小姐为夫报仇，被云讫他们劝回去了。”
“说是萧觉的情况，目前不宜宣扬，让她先陪在将军身边，一切等将军醒了再说。”
小队长也难以置信。
顾大小姐竟然真能成功？
可她逃走了吗？
斥候小队在营门前守了这么久，也不曾见到顾大小姐的身影啊。
小队长想了想，果断下令。
“小武，你和小陆留在这里继续打探情况，剩下的人，跟我到营地后面的山林中去搜寻。”
最大的可能，就是顾大小姐慌不择路，从营地后面逃进了山里。
他们得在萧家军反应过来前，找到顾明珠，把她送回扬州城内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