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的丑闻，唐糖是在医院得知的。
但此时她完全没有心思去探究分析，因为很快唐老太就要被送上手术台。
即使已经提前十几天给老人家调养身体，医生也拍着胸口承诺各项指标都很漂亮，主刀是特意飞来的A医院长的老师，麻醉师是来氏医院副院长，整个手术团队全是摇来的大咖。
但唐老太要进手术间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唐糖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唐老太说要单独和来九鑫说两句话，此刻唐糖只能呆呆地坐在病房外，心悬在半空，没着没落的。
她嗓子有点痒，像有虫子在向外爬，脑子也乱哄哄的，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她有点害怕，怕唐老太今天身体状态不够好，所有检查都是前两天做的，指标未必能代表老人家今天的状态？
怕麻醉和手术过程中出现各种风险，术前签的风险告知书开始在脑子里循环，各种手术台上可能出现的未知情况都让她心里发沉。
每一秒的想象都像是对她的酷刑，让她一度想要对医护人员们大喊：算了，不做这个手术了。
就在她度秒如年的时候，病房门突然响了，把她吓了一跳。
唐糖有点惊慌地抬眼看去，看到了眼眶发红的来九鑫。
男友怜惜地俯身抱住她，再把她往怀里拥紧：“别怕。”
然后才起身，对唐糖和大家点头。
“老太太说她准备好了，我们送她去手术间吧。”
和唐糖一起等在门外的两个护工、严阵以待的医护人员还有裴助理等人七手八脚地帮着把老人家台上移动床，浩浩荡荡地向着电梯间开去。
唐糖反而被人们挤到了移动床的右后方。
她整个人都是怔忡的，眼中只有唐老太半闭着的眼和嘴角温和的笑意，茫然地跟着大部队移动着。
走了两步，被帮着推床的来九鑫牵住了手。
男人一边推着老人往前，一手坚定地牵着唐糖迈步。
直到老人送进麻醉间，手术间顶上的红灯亮起，墙面上的电子指示屏唐老太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手术中”跳出来，唐糖还有种魂游天外的不真实感。
那些恐怖想象一个接一个地在脑子里冒，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冷静。
来九鑫也没有多劝。
当唯一的亲人躺在手术台上，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能做的唯有陪伴。
来九鑫紧紧牵着女友的手，和她一起站在手术间门口。
一直站着。
站到裴助理都有点站不住了。
天呐，老板的儿子和小女朋友是什么标枪转世吗？怎么能站两个小时一动不动，他换腿换得都快要原地跳踢踏了。
“来先生，唐小姐，不如我们到等候区坐着等吧？”
“之前刘院长也说了，手术时长预计要8小时，甚至更长。”
这也不能就站在门口站一天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唐糖被提醒了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她又看了一眼依然是红色的指示灯，心不在焉地道了谢，迈步转身。
然后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被眼疾手快的来九鑫拦腰拽进了怀里。
两人半扶半抱半依偎着到了等候区，唐糖立刻抬眼看向指示电子屏。
她不安又恍惚的样子，看得来九鑫心里发酸。
“不会有事的，外婆说要送你出嫁，给你缝嫁衣的。”
“她说你小时候的裙子都是她做的，你最喜欢的就是杜鹃花，每次裙子被扯破了，都会捧着脸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等她给你补一朵杜鹃花。”
唐糖慢半拍反应过来，迟缓地点了点头：“嗯，我们老家那里叫映山红。”
她也想要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让脑子不要跟恐怖小说家一样吓自己。
“镇子上那时候没有专门的花店，种花的人也少，一点空间基本都用来种菜。”
“玫瑰我都是到了A市才见到的。我小时候见到最多的就是映山红了，她还没染药……就是我妈当初还算正常的时候，外婆一到春天，就会从山上摘大把大把的映山红插在客厅里。”
杜鹃花生命力强、品种繁多，一到春季就能开遍下河镇的边角。
密密的花朵聚在一起，放在家里也让人眼前一亮，心情大好。
但等唐美芳染上了赌和毒，这样的风景就从唐家消失了。
唐糖只能等着唐老太抽空在缝补衣物的时候，给她一朵假的映山红。
“那到时候我们回下河镇也去找找映山红，这花好像一年四季都有吧？我在云雾山上倒是没有特别注意过这种花。”
云雾山好像树更多，花倒是零零星星地不引人注目。
“我们也摘了给外婆插好，每天放在她床头，让她一醒来就能看见。”
“我听说F省的人早餐大多是吃粉面？外婆也是吗？到时候我练练手艺，也给外婆做！”
“嗯，我小时候外婆会煮锅边糊当早餐。”
“我好像没尝过，做起来难吗？”
有来九鑫拿话引着她转移注意力，尽管心还是悬在半空，但时间总算不是那么难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午餐和晚餐唐糖都是在来九鑫的劝说下，喝了两碗汤。手术进行到快八个小时时，来九鑫和唐糖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来九鑫再怎么绞尽脑汁想法子转移注意力，唐糖还是被焦虑和恐惧包裹着，一句话要过好几秒才能反应过来。
他索性也就不再说话，而是把唐糖像小孩一样，揽进自己怀里，大手轻轻上下拍抚着她的背。
又过了半个小时，电子屏的提示终于从手术状态变成了术后麻醉苏醒状态。
唐老太被医护人员推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由来家摇来的主刀刘医生精疲力竭，但满面带笑。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要在IcU观察3天，确保没有排异反应。”
唐糖忙乱地给医生深深鞠躬道谢，又去拉老人虚放在病床边的手。
干燥、枯瘦，但是是温热的。
血液在皮肤下涌动，脉搏依然在跳动，外婆还活着。
直到此时，高高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地，唐糖忍了一天的怕和慌夺眶而出，泪如雨下。
“甜甜……”
刚从麻醉里苏醒的老人说话还有点含糊吃力，想要抬手帮她擦眼泪，也没那个力气，只能求助地看向来九鑫。
来九鑫对老人安抚一笑。
“外婆，甜甜是太开心了。”
“您就让她哭一场吧。”
人在想哭的时候，就应该放声大哭，哭干净心里的东西，才能装进更多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