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独自坐在西城区那家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小餐馆里。
空气中弥漫着家常菜特有的油香和烟火味，角落的绿植依旧茂盛，墙壁上甚至还能隐约看到他们当年用钥匙刻下的幼稚涂鸦。
这一切都曾是温暖的回忆，此刻却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
他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神却有些空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对比着两个“自己”：平行宇宙的“他”拥有惊世骇俗的混沌血脉，体魄强横，一路高歌猛进。
而自己呢？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并不突出的力量。
似乎……精神力更敏锐一些？他能更清晰地捕捉到久绝细微的情绪波动，能在复杂的商业数据中更快地找到关键节点，甚至在极度疲惫时能“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
但这种“精神力突出”，在目前，他也只是掌握了催眠术。
久绝的效率毋庸置疑，很快便回复洛笙答应周末见面。
这消息让江胜连日来的阴霾被撕开一道口子，涌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告诉自己必须冷静，趁着这三天休养好身体，以最好的状态面对她。
周末，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胜坐在他们惯常坐的靠窗位置，目光一次次扫过门口。
迟到……意料之中。以前在一起时，洛笙对他人守时得近乎苛刻，唯独对他，迟到成了常态。
他记得自己曾抱怨，她只是笑着说：“等我又不会少块肉。” 那时是甜蜜的嗔怪，如今只剩下满嘴的苦涩。
又过了约莫二十分钟，那道熟悉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洛笙推门进来，穿着剪裁合体的连衣裙，妆容精致，美丽依旧，却带着一种刻意疏离的清冷感。
她看到江胜，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径直走了过来坐下。
江胜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
他看着她，这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此刻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紧，酝酿了许久的话，最终只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你……还好吗？”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问题愚蠢透顶！她刚刚订婚，对象不是他，被家族裹挟，被现实压迫，她怎么可能好？这问题简直像在伤口上撒盐。
洛笙显然也这么觉得。她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抬眼直视江胜，声音平静无波：“很明显，不好。”
然而，正是这个愚蠢透顶的问题，让她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疑虑消散了。
只有那个笨拙、真实的江胜，才会在这种场合问出如此不合时宜的话。夺舍？看来是多虑了。
预想中久别重逢的滔滔不绝、互诉衷肠并未出现。巨大的沉默像冰冷的潮水，在小小的方桌间蔓延开来。
江胜搜肠刮肚，却发现曾经无话不谈的他们，此刻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回忆？不敢触碰。
近况？彼此心知肚明。未来？更是沉重得无法开口。
他内心激烈地挣扎着：扪心自问，还喜欢她吗？
理智的声音在咆哮：不喜欢了！她如此现实、市侩，不值得你如此付出！可心底最深处，那个固执的声音却在呐喊：别留遗憾！她是你刻进骨血里的人！
最终，是江胜打破了沉默。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洛笙，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执拗：“之前你老说我画饼。”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兰博基尼，你坐过了。保时捷卡宴，我买给你了，停在你家车库。”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还有一个饼，你说要千万彩礼。没问题。”
“噗嗤——”洛笙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像冰锥刺进江胜的耳朵。
“我订婚了，你才来说彩礼？”她眼神里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江胜，你来晚了。”
江胜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知道，三年前那一千万彩礼，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让他知难而退的借口！
洛笙的算盘打得精妙：江胜若真能在三年内挣到一千万，证明他有能力，她嫁过去稳赚不赔；若他做不到，正好彻底甩掉他这个“累赘”。
她不愿陪他走过低谷，却理所当然地想要分享他成功的果实。
他清楚自己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吊着的狗，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明白这一切，却像饮鸩止渴般，不愿去清醒地面对。
洛笙那句“来晚了”，更像是在他心头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他感觉她是在加价，在试探他的底线。
自从四年前她轻飘飘地提出那个天文数字的彩礼开始，她就已经在用金钱在衡量、甚至践踏他们曾经纯粹的感情。
他不敢承认，或者说，不愿相信，那个曾经会因为他熬夜而心疼、会省下零花钱给他买生日礼物、会和他畅想未来的女孩，骨子里竟如此市侩。
可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眼神冷漠、将婚姻当作交易筹码的女人，无情地撕碎了所有幻想。
酸楚和委屈猛地涌上鼻腔，江胜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模糊了视线。
他看着洛笙，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苦涩：“笙笙……一千万彩礼，外加……每月生活费一百万。”
这几乎是在卑微地加码，试图用金钱去填补那早已千疮百孔的感情鸿沟。
洛笙显然没料到他会“加价”，微微愣了一下。
随即，她漂亮的唇角勾起一抹更深的、带着玩味和审视的笑意。
她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额外价值。
“成交。”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现实：“不过，我嫁你，有个前提。秦无咎那边，你必须解决干净。我喜欢强者，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被麻烦缠身的‘丈夫’。”
她刻意加重了“丈夫”两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交易感。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江胜。他眼中强忍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喜欢强者……是啊，三年前那个在底层挣扎、看不到未来的自己，在她眼中就是弱者，是“败笔”，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累赘！
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苦笑。
“成交。”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再也无法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餐馆，留下洛笙一个人，坐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最终归于一片冷漠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