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大,远超想象。
即便入了城门,在太上长老公孙明的引领下,飞云宗一行人又沿着那足以并行数十驾马车的宽阔主街行了足足半日,穿过了数个人声鼎沸的坊市,方才抵达目的地。
一座气势恢宏,却又透着几分熟悉的燕地建筑风格的客栈,矗立在眼前。
青砖黑瓦,飞檐斗拱,门楣上高悬一块乌木鎏金匾额,上书四个遒劲大字——大燕客栈。
韩尘抬头瞥了一眼牌匾,心下嘀咕:“大燕客栈?这名字倒是直白,难不成凡是从大燕王朝来的人,都被安排住在这里?” 思忖间,已随着众人步入了客栈大堂。
大堂宽敞明亮,布置得古色古香,并非寻常客栈的喧闹,反而透着几分清雅与肃静。
几名气息沉凝、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围坐在一张紫檀木茶海旁,品茗闲谈。见公孙明进来,几人纷纷放下茶盏,含笑起身。
“哎哟!公孙长老,可算是把你们飞云宗给盼来了!”
一位身着锦袍,面容红润的老者率先拱手笑道。
“何长老,百里长老,诸位道友,久违了!”公孙明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温和笑容,一一回礼,与几位老者寒暄起来。
韩尘侧耳倾听,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几人果然都是大燕王朝此番前来参加考核的各支队伍的领队。
其中有来自其他五大宗门的太上长老,亦有代表大燕王朝皇室燕家的两位宗室强者。
这大燕客栈,正是大燕王朝在飞宇皇城设立的官方驿站,据说有武皇境的强者常年坐镇,安全性远比外界的普通客栈要高。通常,往来皇城的大燕子民,尤其是官方或宗门人员,大多会选择在此落脚。
太上长老自去与老友们叙旧喝茶,将一众弟子交由客栈小二安排。
飞云宗此行弟子共计二十三人(太上长老自有客栈安排,不在此列),按照客栈规矩,需两人一同房。点数下来,恰好单出一位男弟子。
韩尘听着小二的安排,眉头微挑。他素来不喜与人过分拥挤,更何况身上秘密不少,独处一室最为方便。
他拉过小二,低声询问了几句客栈房间的详情。听闻有独立阁楼出租,虽价格不菲,但他眼都没眨一下。
“就要那栋临湖的四室一厅带庭院的独栋阁楼。”
韩尘随手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点出一千中品灵石递了过去。
这份豪爽,将见多识广的小二也惊得一愣,随即脸上瞬间堆满了最标准的职业笑容,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语气无比恭敬:“好嘞!贵客您这边请,小的这就带您去!”
小二一路躬着身子,引着韩尘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客栈后方一处环境清幽的区域。
但见一湾碧绿的小湖泊宛如明珠镶嵌,湖畔繁花似锦,垂柳依依,几株形态奇特的古树点缀其间。一栋精巧的两层阁楼临水而建,飞檐翘角,别具匠心。
“贵客,就是这里了,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
小二又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屁颠屁颠地退下,心中暗赞这位爷真是阔绰。
韩尘掂量了一下手中依旧鼓囊的储物袋,心中毫无波澜。反正从燕昊天那两大武皇手下“得来”的灵石,这点花费,九牛一毛而已。
走了半日,饶是他修为不俗,也觉腿脚有些酸软。他满意地环视了一下这清雅的环境,推开阁楼的雕花木门,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信步走上二楼,推开主卧的窗户,清风拂面,带着湖水的湿润与花草的清香。
庭院前,小湖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与婆娑树影。几只羽毛艳丽的小鸟时而掠过湖面,点起圈圈涟漪,时而停在柳枝上,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
“不错,不错。”
韩尘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心舒畅,“果然,有灵石的感觉,就是好啊!”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大腿,正准备躺下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臭小子!死哪去了?”
一个清脆却带着十足“杀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楼下炸响。
韩尘神识下意识一扫,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只见一楼大厅内,钟欣然双手叉腰,宋时微浅笑旁观,江小糖和江程也好奇地左右张望。
不等他回应,钟欣然已然锁定目标,风风火火地踏上了楼梯,木质楼梯发出“咚咚咚”的急促声响,仿佛随时要散架一般。
“哎呀呀!不错不错!”
钟欣然的身影出现在二楼,她目光一扫,立刻被这精致的布局和窗外的湖光山色所吸引,眼睛亮晶晶的,对着楼下喊道:“小微姐,你们快上来啊!二楼有好房间!”
她仿佛完全没看到僵在窗前的韩尘,自顾自地开始“检阅”房间,一会儿推开这间看看,一会儿拉开那扇门瞧瞧,最终毫不客气地选定了一间视野最佳、正对湖泊的房间。
“这……这不太好吧?”
江小糖跟着上来,看到钟欣然和随后上来的宋时微各自选定了房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嘀咕,脸蛋微红。
“接着!”
话音未落,一串冰冷的物事带着破风声朝韩尘飞来。他下意识接住,摊开手掌,正是一把普通单间的客房钥匙。
韩尘看着手中钥匙,又看了看已然“霸占”了他精心挑选的阁楼的钟欣然和宋时微,脸上只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两只小萌宠也从灵兽袋里露出小脑袋,一脸的抗议。
形势比人强,他认命地拿起自己那点简单的行李,在钟欣然“算你识相”的眼神和宋时微第一次忍不住笑出声的注视下,灰溜溜地下了楼。
这栋他花了一千灵石租下的独栋阁楼,从这一刻起,毫无疑问——它姓钟了。
江小糖看着韩尘“落寞”远去的背影,红着脸,也扭扭捏捏地选了剩下的一间房住下,那模样,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江程见妹妹安顿妥当,对韩尘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大笑着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住在阁楼里的三女相继起床。
钟欣然伸着懒腰,习惯性地用神识感知了一下周围,却猛地发现,楼上那间一直空着的第四间卧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清冷而强大的气息!
“这臭小子,还敢偷偷溜回来住?”
钟欣然柳眉一竖,以为是韩尘不甘心,偷偷摸了回来。她气势汹汹地几步上前,猛地推开那间房的房门!
“炸——”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所有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房内蒲团之上,一位红裙女子正盘膝而坐,面覆轻纱,双眸微阖,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与威压。
不是别人,正是魔兽峰峰主——云慕雪!
“峰……峰主好!”
钟欣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为极度的尴尬,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迅速而轻巧地拉上房门,溜回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内,她一连灌了好几杯凉水,才压下心中的骇然,拍着胸脯低声唠叨:“她……她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啊?”
宋时微和江小糖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疑惑地看着举止异常的钟欣然。
当得知隔壁竟然住着那位冷若冰霜、辈分极高的云峰主时,两人也瞬间噤声,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许多。
一种无形的、源于辈分与实力差距的畏惧感,悄然弥漫在三女心头。
等三女梳洗完毕,正准备出门逛逛这向往已久的皇城时,却透过窗户,看到韩尘正远远地朝阁楼走来。
“这小子,大早上的跑来做什么?想挨揍么?”
钟欣然怀抱双手,倚在窗边,嘴角微翘,露出一抹调皮而又带着威胁的笑意。
然而,韩尘走到楼下,却并未上来。他停下脚步,仰头喊道:“糖糖师姐!”
“来咯!”
江小糖笑着应了一声,如同欢快的小鹿,“蹭蹭蹭”一阵风似的跑下楼去。
钟欣然嘟着嘴巴,看着楼下江小糖与韩尘汇合后,肩并肩沿着湖畔的小路慢慢走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不爽。
宋时微站在她身旁,偶尔也看看湖边那两道身影,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却并不点破。
韩尘此来的目的,正是为了江小糖。
他深知,以江小糖先天境六重的实力,想要在强者如云的考核中脱颖而出,希望极其渺茫。
念及当初在红雾森林,江小糖曾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助,这份情谊,韩尘一直记在心里。因此,他决定将太上长老赐予的那两颗珍贵破境丹赠予她,希望能助她在考核前提升实力,多一分把握。
然而,江小糖见韩尘显露的气息比自己还低一重(韩尘仍习惯性压制修为),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如此贵重的丹药。
韩尘拗不过她这份固执的善良,只得无奈地,委婉提醒道:“糖糖师姐,你还记得在凌云关擂台那次吗?是不是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最后却又莫名其妙地赢了?”
江小糖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眼睛瞪得溜圆:“哦!原来……原来当时是你在帮我?!”
验证了韩尘确实拥有远超表面境界的实力后,江小糖这才不再推辞,感动得眼圈发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收下了那承载着深厚情谊的破境丹。
送完丹药,韩尘片刻不敢多留。
他的神识早已察觉到,阁楼之上,那道清冷的目光似乎一直若有若无地关注着楼下。
他可不敢上去找不自在,任务完成,立刻准备开溜。
“哎!臭小子……”
“韩尘!你跑什么跑?我又没说要打你!”
……
钟欣然看着连楼都不敢上、匆匆离去的韩尘,气得甩开嗓门吼了几声,引得路过的其他房客纷纷侧目。
三女收拾心情,再次准备出门。
可刚走到客栈大堂,便被端坐于太师椅上,正慢条斯理品着早茶的太上长老公孙明喝住。
“这几天,谁都不准出去。”
公孙明眼皮都未抬,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去,静心修炼。”
三女面面相觑,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刚刚燃起的兴致瞬间熄灭,只好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返回了那座临湖的阁楼。
原来,距离学院考核尚有十日。作为领队,公孙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门下弟子实力上的差距。
皇城虽好,繁华似锦,却也龙蛇混杂,是非之地。
年轻人好奇心重,出门透气本是好事,但万一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以他们普遍不高的修为,极易受伤。本就希望渺茫,若再带伤参考,那更是雪上加霜。
他此举看似不近人情,限制了弟子自由,实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全他们的状态,为了他们的前途与未来,不得不行此严厉看管之策。
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有时候,一时的忍耐与克制,远比一时的畅快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