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官道上的尘土被往来车马带起,扑头盖脸。苏晏晏拉着璎珞,混在稀疏的人流中埋头赶路,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更不敢停下询问。腹中饥渴如同火烧,璎珞的脚步也越来越虚浮,小脸刚刚退去的潮红又隐隐泛起。
必须找个地方歇脚,找点吃的喝的,否则不等追兵找来,她们自己就要倒在这官道旁。
又勉强行了一段路,官道旁出现一条岔出去的小径,远处山脚下,隐约可见一座建筑的轮廓,像是座庙宇。有庙,或许能找到些贡品果腹,至少能有片瓦遮头,让璎珞休息片刻。
苏晏晏不敢走大路去那庙,怕太过显眼。她拉着璎珞,绕到路旁的田埂和树林边缘,借着草木掩护,朝着那庙宇的方向迂回靠近。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早已荒废的山神庙。庙墙斑驳倾颓,野草从裂缝中顽强探出,半扇庙门歪倒在一旁,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虽然破败,但至少是个能暂时藏身的地方。
苏晏晏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拉着璎珞快步闪入庙内。庙内光线昏暗,蛛网遍布,神像的金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泥胎,面目模糊,更添几分阴森。地上铺着厚厚的灰尘和碎瓦。
她找了个背风、相对干净的角落,用脚扫开杂物,扶着璎珞坐下。孩子一坐下,便几乎瘫软在地,闭着眼睛,呼吸急促。
“璎珞,再坚持一下,姐姐去找找看有没有水。”苏晏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再烧起来,只是虚弱。
她在破庙里仔细搜寻。供桌上空空如也,连个破碗都没有。神像后面,墙角,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目光落在后院方向。她小心翼翼穿过坍塌的后门,发现后院有一口几乎被荒草掩埋的井!井口石栏破损,往下望去,幽深漆黑,但隐约能听到极深处传来细微的水声。
有希望!
她四处寻找,找到一段破烂的绳索和一个不知谁遗弃的、半边破裂的木桶。将绳索系在木桶上,费力地放入井中。绳子不够长,她几乎将大半个身子探入井口,才听到“噗通”一声轻响。
费力地将木桶拉上来,里面果然有小半桶浑浊的井水,还带着泥沙。她也顾不得许多,先自己尝了一口,除了土腥味,并无异味。她大喜过望,连忙将水捧到璎珞唇边。
璎珞贪婪地小口喝着,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精神似乎也好了一点点。
解决了水,食物依旧无着落。苏晏晏看着手中破裂的木桶,忽然灵机一动。她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瓦片,走到后院,在草丛中仔细寻找。果然,找到几株认识的、可以食用的野菜,还有几颗野莓。她用瓦片将野菜根部削干净,和野莓一起用井水稍稍冲洗,虽然依旧难以下咽,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两个人就着冰冷的井水,分食了这点微不足道的“食物”。胃里有了东西,身上似乎也恢复了一丝力气。
“姐姐,我们还要走吗?”璎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小声问。
苏晏晏看着庙外依旧明亮的天光,心中挣扎。璎珞需要休息,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再歇一会儿,我们就走。”她柔声道,将璎珞揽入怀中,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点暖意。
疲惫如潮水般袭来,连日的惊恐、奔波、饥饿,让苏晏晏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她强撑着不敢睡死,耳朵留意着庙内庙外的任何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或许更短——
哒、哒、哒……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破庙而来!
苏晏晏瞬间惊醒,睡意全无,心脏骤然缩紧!她猛地捂住璎珞的嘴,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迅速环顾四周,拉着璎珞蜷缩到神像后方一个更加隐蔽、堆满杂物的阴影里。
脚步声在庙门口停下,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踏入了庙内。
苏晏晏透过杂物缝隙,屏息向外窥视。
进来的是一个身形瘦高、穿着灰色短打、作寻常行商打扮的男子。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面容普通,丢入人海便再难找出,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进入庙内后便迅速而冷静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他的目光掠过苏晏晏和璎珞藏身的神像后方时,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
苏晏晏的心跳几乎停止。
那男子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在庙堂中央站定,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动作看似随意,但那挺直的背脊和时刻保持警觉的姿态,都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气息。
他绝不是普通行商!
是巡检司的探子?还是……刀疤脸那伙人派来搜寻的?
苏晏晏握紧了银簪,手心全是冷汗。璎珞也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将小脸死死埋在她怀里,连颤抖都压抑住了。
庙内一片死寂,只有那男子轻微的呼吸声,以及灰尘在从破窗透入的光柱中无声飞舞。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发现了她们,还是在等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终于,那男子放下水囊,目光再次似无意般扫过神像后方,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然后,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了破庙。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苏晏晏却依旧僵在原地,不敢动弹。那双锐利的眼睛,最后那一瞥,真的没有发现她们吗?
还是说……他另有目的?
这短暂的平静,比直面刀锋更让人毛骨悚然。这荒庙,再也待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