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一脚踏下，脚底的岩石裂开缝隙。红光从底下涌上来，照得他半边脸发烫。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通道两侧的墙开始渗血，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上，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他的冲锋衣已经沾满血迹，战术靴踩在碎石上发出闷响。
头顶突然传来巨响。不是雷声，是某种东西被撕裂的声音。他抬头，看见穹顶正在崩塌。黑色的石块一块块掉落，裂缝中喷出暗红岩浆。火雨落下，砸在地面炸开。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铁锈味。
一道巨大的虚影出现在空中。全身笼罩在黑袍里，双眼是两团旋转的火焰。它张开嘴，声音直接撞进秦明的脑子里。
“你毁了秩序！”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地府震动起来。十八层地狱同时喷发，每一层都像一座倒置的火山，火焰冲天而起。金线一根根断裂，燃烧后化作灰烬飘散。那些曾被切断的亡魂名字，在碑面上闪烁不停。
地面裂开大口子，岩浆从中涌出。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人无法呼吸。秦明侧身跃起，避开一道横向扫来的火柱。他的右臂被火星溅到，皮肤立刻发红起泡。他用冲锋衣裹住手臂，翻滚落地。
前方出现大批亡魂。他们不再是安静的影子，而是惊恐地奔跑、推搡、尖叫。有些人撞在一起，跌入裂缝被岩浆吞没。有些人抓住金线想往上爬，但金线崩断，连人带线一起坠入火海。
秦明站在原地，看着这群奔逃的亡魂。他知道他们在怕什么。真相曝光后，这套系统不再稳定。他们会被重新登记、打散、投入轮回，或者更糟——被彻底抹除。
他抬起腿，逆着人流往前冲。
有人撞到他身上，他一把推开。有亡魂伸手拉他，他挥臂甩开。他不能停，也不能回头。炼魂炉就在下面，张瑶还在那里等。
一枚纪念币从火海中飞出，带着高温直射他的胸口。他抬手格挡，金属边缘划过掌心，留下深口。鲜血刚流出就被烤干。
金鞭破空而来，缠住他手腕一拽。一股力量将他拉开数米，另一枚纪念币擦着刚才的位置飞过，击中一名亡魂。那亡魂瞬间凝固，身体化作灰粉散落。
王灵官的声音传入耳中：“快走！他在用整个地府做祭坛！”
秦明没有回应。他盯着下方，看见更多的纪念币从岩浆里升起。它们排列成环形阵列，悬浮在半空，表面刻着的“酆”字泛着黑光。每枚币都在轻微震动，像是在呼应某种指令。
他知道这些不是普通的币。它们是容器，也是钥匙。七枚一组，能打开伪轮回节点。现在对方要把所有节点全部激活。
他用力挣脱金鞭，向前猛冲。风压刮过脸颊，耳边全是亡魂的哭喊。他咬紧牙关，脚步没有慢下来。
地面越来越不稳定。每一步落下，脚下都会裂开。他只能不断跳跃，在即将塌陷的石块间穿行。有一次左脚踩空，他用手撑住边缘，借力翻身上去。手掌磨破皮，露出血肉。
他继续前进。
耳边开始响起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钻进脑子里的低语。
一个孩子的笑声。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哭泣。
然后是老人的叹息。
这些声音他听过。在调查张立国案子时，从监控音频里提取出来的片段。都是张瑶生前留下的录音残片。
他咬破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可那些声音还在。笑声越来越近，仿佛就贴在他耳边。
他抬起右手，摸了摸耳钉。那枚银质耳钉还在，但已经沾满血污。奶奶留给他的东西，现在也染上了这场战斗的痕迹。
他不想丢掉它。
但他知道，如果继续带着，这些记忆干扰会越来越强。
他没有摘下。
前方路径塌陷一半，只剩一条窄道通向炼魂炉方向。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跃过去。
就在他起跳的瞬间，脚下的石板突然爆裂。他失去平衡，右膝重重砸在边缘。骨头撞击岩石，发出闷响。他忍痛撑起身体，发现刚才站的地方，有一块凸起的石板被震松了。
他低头看去。
石板下压着半张烧焦的照片。
他伸手抠出来。
照片已经残缺，只留下一个小女孩的脸。穿着红色裙子，扎着羊角辫，手里抱着一只布娃娃。背后写着一行模糊的字：续命契约·第七轮。
他的手指收紧。
这张脸他认得。
张瑶。
二十年前，那个本该死去却活下来的孩子。张立国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女儿。后来成了他的同事，坐在办公室里整理卷宗，笑着叫他“秦哥”。
原来她也被算进去了。
不止是献祭别人，还要用她的存在作为锚点，维持整个系统的运行。
他把照片塞进冲锋衣内袋。贴着胸口放好。那里还插过耳钉，伤口未愈，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钝痛。
他站起来。
前方火光更盛。炼魂炉的轮廓在浓烟中显现。炉口张开，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大嘴。七根金色丝线从炉中延伸出来，连接着七枚悬浮的纪念币。其他新升起的币正在靠近，试图组成更大的阵列。
亡魂洪流仍在冲击他的身体。有人撞到他肩膀，有人抓住他裤脚。他不再推开，而是直接撞过去。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一条路。
他的右耳发烫。耳钉开始震动。不是因为危险临近，而是因为它感应到了什么。就像当初在奶奶坟前第一次听见亡魂说话那样。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加快速度，冲向炼魂炉。
岩浆从四面八方涌来。地面不断塌陷。他跳过裂缝，踩碎阻碍的石柱，拳头砸开挡住去路的亡魂幻影。
他的战术靴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台阶边缘裂开，一块石头滚落下去，几秒后才传来撞击声。下面很深，深不见底。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伤，血混着灰，结成硬块。他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然后他迈出一步。
整个人悬空。
下一秒，脚踩实地。
他已经站在炼魂炉前的平台上。
风更大了。吹得他后背发凉。冲锋衣猎猎作响。
平台中央插着一根石柱，上面挂着一枚新的纪念币。它还没有被点燃，但表面的“酆”字已经开始蠕动，像是有生命一样。
他走上前，伸手握住那枚币。
金属冰冷，但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就开始升温。
他感觉到地下有东西在震动。
不止是岩浆流动。
是心跳。
巨大的，缓慢的，有节奏的心跳。
从地底深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