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在地上,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疼。手还残存着掐住她的触感,但那不是我的手。刚才我和她撕扯在一起,她说的话一句句钻进脑子,有些事我真的做过,可我不记得。
陈砚蹲在我旁边,手里握着电笔,指节发白。他没再动手,也没说话。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那个能让我安心的人。他看我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随时会碎掉的东西。
左耳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我抬手摸了一下,指尖沾上暗红的血。最后一枚银环还在耳骨上,可边缘已经渗出血线,顺着脖子往下流。这血不像普通的伤口,它滑得奇怪,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陈砚注意到了。他立刻放下电笔,从工具包里翻出一把微型镊子。那是他修档案时用的,尖头磨得很细。
“别动。”他说。
我没躲。他已经见过最糟的一面,再多看一眼也不会更糟。
他夹住银环轻轻一拉。我猛地弓起身子,痛从耳朵直窜进脑仁。他手上一抖,镊子差点脱开——银环后面连着一条细丝,泛着微弱的光,像是活的一样。
那东西从我耳道里被慢慢扯出来,连着肉和组织。我能感觉到神经在抽动,整张脸都麻木了。
就在这时候,操作台上的屏幕忽然亮了。
一道全息影像浮现出来,是个女人的身影,穿酒红色丝绒裙,头发挽成髻,发间别着珍珠发卡。她的声音很轻,却直接响在耳边:
“每枚银环封印着1%的母体意识,全部取出时,我的女儿就会彻底苏醒。”
画面一闪,又重复了一遍。
陈砚的手僵住了。他盯着那条从我耳朵里拉出来的纤维,脸色一点点变白。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七次实验,七个孩子。前六个失败了,他们的意识没能融合,成了残片。而我活下来了,因为我吞了他们。红睡裙的女孩不是幻觉,她是我在黑暗里长出来的一部分。
银环是锁链,也是容器盖子。一枚一枚摘下,等于把门打开。
我喘着气坐起来,视线模糊了一瞬。火光从管道缝隙里冒出来,墙开始裂。地下三层撑不了多久了。
“你不能取。”陈砚说,“你会死。”
我没看他。我把手伸过去,一把夺过镊子。
他想拦,但我动作更快。镊子尖对准耳垂,狠狠扎进去,然后用力一扯。
血喷了出来。
银环带着一团血肉和那根发光的纤维一起被撕下。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野兽受伤的声音。整个身体抖得厉害,眼前发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就在那一瞬间,震动停了。
不,不是停了。是整个空间都在震。
墙体炸开裂缝,水泥块砸下来,电线爆出火花。火焰顺着地面蔓延,照亮了一个站在废墟边缘的人影。
她穿着红睡裙,光脚,站得笔直。
这一次,她没有笑。
她看着我,眼神平静,像在看一个终于做完该做的事的人。
我低头,看见手中的银环。它躺在掌心,沾满血,表面有一道裂痕。那道光消失了。
陈砚扶着墙站起来,一只手按住额头。他的呼吸很重,嘴唇在抖。
“你还记得吗?”他忽然问我。
我抬头。
“你说捉迷藏……”他声音低下去,“疗养所的孩子们,每次打针前都会玩这个游戏。护士说谁藏得好就有糖吃。后来名单上都说他们死了,可我一直不信。”
我张了嘴,没发出声音。
他继续说:“那天我躲在储物柜里,听见外面有人哭。我想出去,但门被锁了。等我再醒来,已经在医院,姐姐说我发烧昏迷了三天。可我记得那些天的事。我记得她们一个个被带进去,再也没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你说你吃了他们。那你是不是也吃了我?”
我没有回答。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一块烧焦的金属板上。
“第七号容器会吞噬其他记忆……这是日志里写的。我不是来查真相的,我是来找自己的。可我现在分不清,哪些是我真的经历过的,哪些是你从别人那里拿来的。”
火势更大了。天花板塌下一角,砸在培养皿柜上。玻璃爆裂,营养液流了一地。那些漂浮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迅速干瘪下去。
红睡裙的女孩动了。
她转身走向那个标着“陈砚-07”的舱体。玻璃已经碎了大半,里面的少年闭着眼,手指微微抽动。
她把手伸进去,贴在他的胸口。
“快醒了。”她说。
陈砚猛地冲过去,一把将她拉开。
她摔在地上,却不生气。只是仰头看着他,嘴角轻轻翘了一下。
“你想知道真相?”她说,“那就来找我啊。”
她站起来,退到火光深处。
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耳朵里全是嗡鸣。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衣服湿了一大片。
陈砚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里有挣扎,也有恐惧。
但他还是朝她走去。
“等等!”我喊。
他没停。
红睡裙的女孩向后退了一步,身影在火焰中晃了一下,像是要散开,又像是要凝实。
陈砚伸手去抓她。
她的手迎上去。
两人的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
我扑过去,把陈砚撞开。
我们三个同时摔倒。
她滚了几圈,坐起来,脸上第一次出现怒意。
“你总是这样。”她说,“明明已经脏了,还要装干净。你以为你能救谁?你自己都不存在了。”
我爬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把镊子。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好啊。”她说,“那你来选。是你先躲,还是他先躲?”
陈砚靠在断墙边,喘着气。
我没有动。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
“我数到三。”她说。
“一。”
陈砚的手慢慢握紧。
“二。”
我的手指扣紧镊子。
火焰在她身后跳动,把她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