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摸向左耳,三枚银环还在发烫。指尖刚碰上去,就像被火燎了一下。那热度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骨头里往外烧的。
眼前那些碎片还在地上散着,每一块都映出我的脸。笑的样子。一次比一次深。而耳朵上的环,越来越少。
我知道了。
它们不是装饰。
也不是纪念。
是锁。
我把指甲抠进最外侧那枚银环底下,用力一扯。
皮肉撕开的声音很轻,但痛得像是脑袋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血顺着耳垂滑下来,滴在风衣领口,颜色暗红。
我没停。
第二枚。再扯。
更深的痛。眼前一阵发黑。膝盖一软,我跪在地上。
第三枚的时候,手抖得厉害。我咬住下唇,把最后一枚也拽了下来。
三枚银环掉在地面,滚了几圈,停在操作台脚边。金属表面沾了血,看起来像生锈了一样。
剧痛还在往脑子里钻。我撑着地板,额头抵住冰冷的水泥地。呼吸变得又急又浅。
然后,画面来了。
不是幻觉。
是记忆。
一间病房。白墙。淡黄窗帘。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药碗,里面液体泛着淡淡的紫光。
我看见七岁的自己躺在床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她闭着眼,脸色发青。
门开了。
林晚走进来。她穿着酒红色丝绒裙,发间别着珍珠发卡。手里拿着三枚银环。
她坐在床边,声音很轻:“念念,妈妈给你戴上这个。戴上了,你就不会疼了。”
那孩子睁开眼,没说话。
林晚拿起第一枚银环,轻轻穿进她的左耳。血流出来一点,孩子没动。
“这是钥匙。”她说,“封印妈妈记忆的钥匙。等你长大,自然会明白。”
第二枚。
第三枚。
每戴进去一枚,孩子的瞳孔就缩一下。
最后,林晚把药碗端到她嘴边,喂了一口。
“第七号容器。”她低声说,“意识抑制率八十七。成功了。”
画面断了。
我趴在地上,喘气。冷汗把后背的衣服浸透了。耳边嗡嗡作响,像有无数细针在扎。
原来如此。
我不是在抵抗实验。
我是实验的一部分。
银环不是用来保护我的。
是用来压住她的——林晚的意识。
每一次搬家,每一次失眠,每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都是因为封印松动了。
而现在,我把钥匙全拔掉了。
我慢慢抬起头,看向陈砚。
他站在我面前,脸色发白。他的右手伸出来,像是想扶我,又不敢碰。
我抬起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汗和血。
“你看到了?”我问他。
他点头。“从你开始扯银环,我就看见了。”
“你也看到那个房间?”
他又点头。“还有她说的话。”
我苦笑了一下。“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不是受害者。我是帮凶。”
他没否认。
他只是蹲下来,离我近了些。然后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很凉,但握得很紧。
就在他碰到我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他手腕传过来。低头一看,他左手袖口往上滑了一截,露出一段皮肤。
那里有个印记。
玫瑰形状的胎记。
颜色比平时深,边缘微微发红,像是刚被烫过一样。
我盯着它看。
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画面——刚才胶片里的某个孩子。被推进玻璃舱之前,手臂上也有同样的标记。
位置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眉头皱了起来。但他没有松开我的手。
“这胎记……”他开口,“从来没人说过它特别。”
“但它出现了。”我说,“在那段影像里。和那个孩子的一样。”
他没说话。
我们就这样坐着,手握着手,谁都没动。
空气变得沉重。连呼吸声都显得太响。
突然,地面晃了一下。
很轻微。像是远处有车经过。
但紧接着,又是一下。
这次更重。
操作台上的指纹识别区闪了两下蓝光,然后熄灭了。放映机残骸里的电线冒出一点火星,又灭了。
头顶的灯管开始颤动,发出低频的嗡鸣。
我扶着墙站起来,腿还在发软。陈砚也跟着起身,但他没放开我的手。
“不是地震。”我说。
“不是。”他应道。
第三次震动传来时,整个空间都响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启动了。金属管道发出拉伸的声响,墙壁微震,灰尘从天花板缝里簌簌落下。
我回头看了一眼镜面般的操作台。
上面映出我们的影子。
我和他并肩站着,手还握在一起。
可镜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不在里面。
我眨了眨眼,再看。
还是没有他。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陈砚。
他还站在这儿。脸色有点发青,但真实存在。
可镜子……只照出了我。
我抬手摸了摸耳朵。伤口还在流血。三枚银环躺在地上,安静得像死物。
镜子里的我也抬手,动作同步。
但她没有伤。
她的左耳干干净净。
没有环。
也没有血。
她看着我,嘴角慢慢动了一下。
要笑了。